二十七 信任 (第2/2页)

欲言又止，脸上似是纠结，嘴唇开开合合几次也没吐出个音节来。

    终于，沈亦温错开目光：“是骗你的。”

    凝固的空气倏然松动，余晏冬跟着微不可查地舒了口气，然而不等他这口气叹到底，就又听沈亦温道：“但你也骗了我，算是扯平。”

    “我……”他正欲辩解，抬眼看见沈亦温的神色，当即又闭了嘴。

    “你早就知道霍中书身边有叛徒了——在我去找他之前。应该是我哥来的那天说的话，让你警觉了吧。”沈亦温丝毫不给他留面子，直截了当地揭穿道：“所以霍中书早就知道身边的叛徒，你大概也猜到我会怎么做，便让他假意同意我的提议，又故意在信里提及‘钉子’，好让‘钉子’暴露在联络部眼前。他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又一向谨小慎微，与联络部周旋这么久都没有露出破绽，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要特意在信里提及你的代号。”

    “……是。”余晏冬艰涩地承认。

    “想想也是，比起我，当然是你和霍中书更亲近，于情于理他也不该轻易就被我说服。”虽然猜到了，还是免不得内心失望，尽管极力掩饰，脱口而出的话中还是有一丝怨怼的。

    他尽力撇开内心消极的情绪，他今天提起来，不是为了咄咄逼人地谴责的。他深深吐了口气，肺又隐约疼起来，从右侧底部一路向上窜，连着靠左的胸腔都跟着发起紧来：“我之前与你说要信你，却总是违约，该向你道歉，也不怪你欺我，是我先没做好……”

    他压着疼，尽力露出个笑来，伸手将对方招过来，揽进怀里：“我答应你，无论如何，从此刻起，我不再干涉你的决定了，君子论迹不论心，你就宽宏大量地原谅我，不要推开我，嗯？”

    余晏冬本酝酿好了一堆说辞和他据理力争，到头来没想到沈亦温先低头了，一时间无措起来，越发心虚。他把头搁在对方的颈窝，鼻子被发丝搔得痒，忍不住皱了皱，语调都软下来：“我哪有同霍中书更亲近，我分明最与你亲近。”

    沈亦温也笑了：“就会哄我。”

    不知道是不是这番坦诚触动了余晏冬，他也终于肯吐出些实话来：“是我要霍中书故意提到‘钉子’的，我的确比你先一步知道他身边有叛徒，我自以为步步为营，不还是被你察觉了……”

    他埋怨似的，颇有几分嗔怪沈亦温洞悉了这一切的意思。沈亦温颇觉无奈，当真是自己若退一步，这人就近一尺。

    然而让了他一尺，自己也不忘讨价还价：“但我和霍中书提的建议，你不得不承认是比你的方案更稳妥吧？”

    沈亦温身后有沈家，又是少校军衔，无法否认他的身份是很好的掩护。

    “就让我当个不中用的花瓶吧，好不好？”余晏冬不说话，在沈亦温眼里便是态度软化的迹象，他当即趁热打铁，腻腻歪歪地凑到他耳边，声音都放软了两个度，他深知适当地示弱是所有男人的软肋。

    果不其然，对方深深叹了口气，妥协了：“好，就按你说的做。”

    尘埃落定，沈亦温才敢泄出些许的惴惴不安来：“那你可不要让我失望……”两唇相接，“望”字的尾音就这样化在唇齿间，掰开揉碎了沉进喉咙里，顺着津液吞下，让人几乎听不见这算得上卑微的请求。

    夕阳变得火红，打在病房内的白墙上，照得整个房间一片血红，好似大地对太阳歇斯底里的挽留。

    病床上两人唇齿相依，在夕阳的余温中尽情心动。

    ——

    余晏冬说到做到，霍中书果然又寄出一封信，将“钉子”的怀疑引到沈亦温身上。

    这回不用别人，是宁汉威亲自来了医院，还给他带来了两个“护卫”。

    他人来的时候不赶巧，沈亦温正如往常一般在外闲逛，回了病房才发现宁汉威在病房中等待已久。

    他露出惊讶的表情，毕竟宁汉威只在他最初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来过一次。

    “宁队，你怎么……？”

    宁汉威单刀直入：“交给你的资料整理得怎么样了。”

    “嗯，差不多了，我给你拿。”沈亦温神态如常，拿了整理好的档案给他，“吓我一跳，怎么亲自来了？叫人来取不就好了。”

    宁汉威盯着他久久不语，沈亦温适时地露出些疑惑来。

    “没什么。”宁汉威接过他递来的东西，随意翻看起来，漫不经心地开口，“最近联络部不太平，你又有伤在身，我跟部长要了两个护卫给你。”

    表面上是护卫，实际不过是用来监视他罢了。不过这点沈亦温也早有预料，无甚所谓道：“这……费心了。”

    他答应得太快，宁汉威抬眼盯了他一瞬，沈亦温便坦坦荡荡地让人瞧。

    倒是符合他的性子，沈亦温人如其名，一向温和，加入特别行动队以来几乎很少主动提什么要求，别人给他的他就受着，说逆来顺受也行，说不卑不亢也行。

    说实话，当宁汉威收到眼线传来的情报时，下意识是不相信的。

    他实在想不出沈亦温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背叛联络部。

    他履历清白，背景也算得上无可挑剔，他沈家与国党交际颇深，父亲行商，实则背靠商会，大哥也遵从着国党的意思与商民协会会长之女联姻，meimei更是与杜笠升这位国党新秀订婚，他若背叛，便是弃全家于不顾。

    然而若情报有假，便是自己的人已经暴露，那更没道理沈亦温故意让他们怀疑自己。

    宁汉威左思右想也想不通这其中关窍，索性先将人监控起来再说。

    他一页页翻着沈亦温整理好的资料，案子由他经手过，他对其中细节也都还有印象，故而看得不算仔细，尽管如此却也没遗漏重点。

    从头翻到尾，宁汉威思索片刻，问道：“我记得这个叶重霜当年有个逃跑了的丈夫，这资料里怎么没写进去？”

    这当然是沈亦温故意露的“破绽”，然而他装作疑惑道：“我也觉得奇怪，这个人只在最开始的记录里被提了一嘴，但最后结案的时候却丝毫没提及此人，不知是何原因。宁队，这案子是你当年经手的，你有印象吗？”

    听罢，宁汉威皱了眉：“你把原档案给我。”

    沈亦温忙翻出来递上去。

    他一目十行地过完，果真没在档案里查到有关此人的记载，眉头皱得更深了——不应该是他记错了。资料被人动过。

    他目光登时锐利起来，上下打量着沈亦温，对方照常站着，腰板挺得很直，身上的病号服穿得如军装般一丝不苟，迎着他的眼神露出些不解来。

    会是他吗？

    这份资料的保密级别并不高，严格意义上来说，联络部很多人都有权限调取，在它归档前，和这次调档之后，许多人都有机会经手，进而篡改，不一定就是沈亦温。

    他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摇头：“没事。你好好养伤吧，联络部的事暂时不用你cao心了。”

    沈亦温一顿，也并没有争辩，很是符合人设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多谢宁队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