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茶馆 (第1/1页)

    最终，在钱旭的软磨硬泡之下，赵恒宇还是跟他一起走了。赵恒宇从不觉得过去三人之间还存有什么误会，但钱旭一脸诚恳地表示，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面对过去的勇气，赵恒宇最终便还是心软了。

    江明体育馆两公里之外，和乐茶馆二楼最内一侧的包间内坐着三人，其中两位靠得极近，另一位坐在他们对面的位置，形成了一个端正的等腰三角形。

    茶馆地处一条幽静小路，推开身后仿古窗，便可以看到一片茂密的竹林。于是，此刻屋内静谧的气氛便也并没有显得太过突兀，他们都没有看向对方，而是有意或无意地都盯着眼前的茶杯，似乎是在观察上面精妙的花纹。

    “恒宇哥，上周在北州的时候就想约你了，可惜没约上，我还挺遗憾的。”最后，还是组局人石怀义先开了口打破了这沉默。而这话一出，对此邀约丝毫不了解的钱旭立刻瞪大了眼睛。

    “什么时候，还有这事呢？”

    可刚问完，就见赵恒宇瞪了他一眼。

    “有比赛要打，我真挺忙的。最主要的是，我们之间真没什么好聊的，还在一个队的时候就算不上是好友，最后我离开了闹得也一点都不愉快。”

    赵恒宇是个心直口快的主，平日也是有什么说什么，更不论他又是真心讨厌石怀义，于是，嘴里的话也丝毫不带拐弯。场面一瞬间又尴尬地冻在了那里，石怀义脸上依旧堆着笑，钱旭则低下了头，一时间看不到他的表情。

    “恒宇哥，当年的事情，首先，我是必须要跟你道歉的。但其中很多细节，我想你也误会我了。”

    赵恒宇闻言，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那里面有火，而低着头的钱旭也抬起了头，额头上的汗密密的，显露出他的些许紧张。

    “小宇，你先听他说吧。关于当年的事情，中间是有很多误会的，我也有需要向你道歉的事。既然现在我们三个都在，就把事情都摆出来，把所有的话都说开了，我不想误会就一直被埋在那里。”

    说这话的时候，钱旭在桌子下面握住了赵恒宇的手，他反复摩挲着他的指节，男人似乎终于没有之前那么暴躁了。

    “那你们好好说吧。”

    石怀义的一段话是从他与他的父亲，即东南麒麟的主教练石康而展开的。他讲述了自己是如何开始练习篮球，后来又是如何进入职业篮球联赛的。那长长的一段话也许略显得有些迂回，可大概也是因为足够真诚，倒并不显得无聊。

    “因为我们这样的父子关系，不管是队友们，还是记者，对我都有一些误会。但同时，我也知道，我自己是这样关系之下的既得利益者，又似乎没有什么立场去批评，去反抗……但我从来都是对这种身份极其厌恶的，我一直想要逃离。”

    父子故事说到最后，石怀义以这样的一段话对其进行总结。

    赵恒宇点点头，心情有些复杂，他是该憎恨的，可却在听过之后，又没有那么恨了。兴许，所有的一切是真的过去太久了。

    “所以，当时那些记者造谣我要离开球队的假新闻，到底是不是你放的？”赵恒宇追问。那个时候，在东南麒麟节节胜利的某一天里，报纸上铺天盖地地传出了赵恒宇身价上涨要离开球队另谋高就，赵恒宇当即就猜想，大概是石家父子搞的鬼，以搞臭自己的名声，好让太子名正言顺地上位。

    石怀义瞪大了双眼，显然没有料想到赵恒宇会这样想他：“当然不是我，我这么做又能有什么好处？”

    钱旭也在一旁补充道：“这不就是那些只顾流量博头条的记者们的常见招数。”

    于是，就着刚才石怀义所讲的故事，钱旭又将从自己角度所看的故事补充了一遍——因为当年媒体在其中煽风点火，让赵恒宇产生了巨大的不安感，误以为石康会一脚踢开自己，从而捧与自己在场上位置和功能冲突的亲儿子上位。赵恒宇同钱旭交流过自己的危机，但钱旭并没有做过多的分析，只告诉他石怀义绝不会替代他的位置，让他放宽心，不要多想。

    “那个时候，我没有办法跟你做过多的解释，为什么你根本不用把石怀义放在心上……他已经跟我讲了自己会退出联赛，去美国读书的计划了。可他让我保密，谁都不能透露，于是，我就照办了。”钱旭说道。

    对此，石怀义也有些心情复杂，顿了顿，才接话：“我本来是谁都不想说的，但那种痛苦憋在心里太久，实在是太难受。有一天我喝多了，没忍住，还是找旭哥倾诉了一番，但清醒之后，我又怕我爸知道了我的想法，计划再生出什么枝节来。所以我就交代了旭哥保密，而事实证明，他也是个特别靠谱的人。”

    可钱旭将秘密放在心中，等到了最后，先等到的却是赵恒宇离队的爆炸新闻。

    这实在是有些超乎赵恒宇的意料，他看了看身旁的钱旭，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石怀义，想要在他们的身上看出些许的端倪。但这样的解释十分合理，似乎也不存在什么破绽……可那个时候痛苦至极的他，根本没想过这样的可能。

    彼时，正是纸媒风风火火的时代，体育报纸头条上正写着大大的标题——“赵恒宇与东南麒麟矛盾渐长疑出走，太子石怀义尚未在即”。每一天几乎都有记者或者球迷来问他未来发展的事情，问他是不是真的要离开，到底打算去哪儿……而这样的高压之下，赵恒宇又不止一次的目睹了钱旭同石怀义私下偷偷摸摸，气氛暧昧不明。

    “我当年还以为你们两个……”

    “我们两个……”钱旭哭笑不得，“听过小石的故事之后，我真的挺心疼他的，可我也没想到你对我产生了那么大的误会……我那个时候也年轻气盛，受不了一点点的委屈，既然你误解我，那我也就误解你了。最后，没想到你先走了，我内心最后的防线也就崩溃了。”

    于是，他们别扭着，谁也不想先低头，就这么梗了许多年。

    可等夜深人静的某一刻，又会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要不要先出来服软，但天亮之后，那样的冲动便又烟消云散了。

    走出茶馆，他们三个走向了完全不同的路口。赵恒宇回头看了眼渐行渐远的石怀义，不得不承认，人与人之间确实是天生就存有某些磁场的，天然地相斥或相吸。他至今仍不喜欢石怀义，但也确实没有从前那样厌恶了。

    赵恒宇同钱旭并排走在回酒店的路上。这里距离目的地不远不近，但有条人极少的静谧小道，可以说说话，散散步地慢慢走回去。

    “我其实，当年在高中联赛里，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对你很有好感。”赵恒宇突然就想起了一些往事。

    “怎么，不会是看我帅吧？”

    “对啊，那当然是啊。”赵恒宇也是绝对的有一说一，“你那时候确实挺帅的，有点像漫画里的那种男主，高高的，挺阳光的。在场下休息区里，周边围着一堆女生，然后你说话逗他们笑。就……特别打眼。”

    “哦……”钱旭挠了挠头，面对赵恒宇如此直接的夸奖，他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你当时也挺帅的。”

    赵恒宇闻言，侧过脸看了看钱旭，本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刨根问底地追问下去。他明白，不同于自己的“一见钟情”，钱旭开始对于自己并没有什么浓烈的情感，存有的只有一些本能的胜负欲。

    但这么十多年过去了，那其实也并不重要了。

    太阳开始落山了，冬季的风带着点微凉，赵恒宇便外套裹得更紧了一些，忽然，傻傻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