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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巴憋尿。 (第2/2页)
他一定很累,忍尿令他疲惫的速度加快了不止一倍,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么精神萎靡的模样。我觉得他甚至不想回答我,只是说:“不知道晚上降温,有点儿冷。” 其实,我还觉得热呢。 我说:“您穿我的外套吧。”大夏天的,恐怕只有我穿一件长袖外套,这件外套是我的社交恐惧症的护身符,令我不必赤膊相见接触那么多人。他赶紧说不用。 我没有管,径直把外衣脱下,披在他的肩膀。我觉得他的皮肤因为忍耐变得有点儿敏感,尽管外在看不出来,但是帮他调整肩膀上的褶皱的时候,我用指腹碰着他在T恤下的温度。很冷,是真的冷。我才知道他不是敷衍我,而是一种忍着尿液的时候,人体自然产生的不适反应。但是,他的皮肤也带着一种rou体的软,隔着一按便薄得不存在一样的软rou,我觉得他肩膀上凸出的骨骼深处,有一股特别磨人的寒气。 他及时地打断我的进一步接触,手指搭着我手背,淡淡地说小陈谢谢你。 如果这个时候我还有理性尚存,我会知道这是他推开了我的靠近。不过,当我看着他裹在我的外套里,背部隐隐地拱起来的模样,我仿佛陷入庞大的幸福。他脸色只像是没休息好,带着苍白与疲惫缩在靠窗的角落,平常平易近人又喜欢调节气氛的主儿,在一车人的热热闹闹里,忽然与外界隔离了。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知道真正的原因,知道他在宽大T恤的掩饰下,小腹深处隐藏着的究竟是什么。知道为了忍住它们,他被折磨得没有力气说话也睡不着觉,浑身都冷,只有小腹内的水球是guntang的。我多么同情他的窘境,多么知道他对于一个令人安全的卫生间的渴望,但是那一瞬间,我甚至不人道地期待着他能多忍一会儿,期待着这么安静忍受的他在我身边多停留一会儿。 但是,我还是好害怕他不舒服。直到进了停车场的时候,他把外套慢条斯理地捋好,还给我手里。我看着他,嘴唇已经干得破皮儿,还勉强撑着一点儿笑意,看上去真像头晕得马上要倒下。说起晕车,我竟然变态地想着,那些尿是不是急得要吐出来了…… 我掩饰着内心的疯狂,刚说:组长……欲言又止,因为他忽然皱眉,眼神变得紧张,堪称在警惕着我。他用力抽了一下鼻尖。我一下子傻掉了,简直害怕他会忽然崩溃。我还是相信我的观察能力,他在那个瞬间一定感受到了满肚尿液带来的抽搐与阵痛,那一般是忍尿濒临极限的信号。我只顾盯着他脸,忽然诡异地想看一看他那圆隆隆的肚子,是不是强烈地往内收缩着,再鼓起来。 他终于没有失控。但是我的思想无异于更加严肃的自我灭亡。 遇上晚高峰,大巴生生开了多一倍的时间。他耐力真是好,也许是知道有了厕所,竟然稍微焕发一点儿活力,自己那么难受也不着急下去,还招呼着女士优先。等我们部门女士都下车了、男士也下车了,他又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大伙儿没落下什么东西,笑着跟司机师傅说多谢。他扶着把手小心翼翼地下大巴,我觉得他步伐很慢,腰都不敢直起来,下了车还稍微驼着背。看到我在等他,他脸色一变,仿佛羞赧又是带着点儿不言自明的感激,只说:谢谢你的外衣……他还在憋着跟我说话,不为众人知晓的真相极大刺激着我。我也无可奈何,他仿佛只会说这一句话了。谢谢就谢谢吧,其实有什么好感谢的,他还是一个人憋着熬了这么久,还是碍于礼节,没能在众人离去之前抢先缓解痛苦。他又问,你不着急回家吗?我说就走了,组长回见。他抿着嘴唇儿点头,我想他不知道自己抿嘴儿的时候绷紧的下巴特别好看,笑得也挺温柔,但是是一种显而易见虚弱的温柔与无力,我从他眼睛里看出来逐渐失神的焦急,禁不住想他还能坚持多久。 走是走了,却先进了停车场的厕所,自己先解个手,又绕到厕所的后门儿抽烟。我想等他,更想知道他会怎样解决那泡把他折磨了一个晚上的尿。 一阵脚步进了男厕所,不是特别慌张,随即又是解开裤链的声音。我想一定是他。一开始没有尿声,空了一会儿才有淅淅沥沥的几滴尿花洒进便池。他终于尿出来了,我简直替他觉得感激,因为我很明白那种如释重负的轻松。逐渐地尿声越来越急,江水无竭。我闭上眼,香烟在手指上燃烧着,心里越来越觉得有细细密密的疼攀上去。我想他憋的程度可能远远超出我的想象,否则怎会过去这么久还响亮得像决堤,一尝试着去想他应该空瘪的肚子里辛苦忍着的都是这些代谢废水,我就心疼得不行,因为他太安静了,全程没有一次抱怨。我保证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却感觉到他排出的尿液以一条幽微的命运般的通道,输入我的体内。他憋得又大又鼓的肚子缓慢变小着,但是我的下腹部竟然急剧胀满,仿佛也有酣畅淋漓的快感。只不过他是尿出来舒爽,而我则是……带着一种令人绝望又升起诡异的欢愉的欲望。 我浑身xiele力气,睁开眼睛。如果他出来了,我要不要过去,要不要再与他说些什么……该怎么安慰他。我不明白。 该死,他只是撒个尿,我就空泛地想了这么些有的没的。水流冲击声慢慢地停止着,排空了一肚子尿,我想他能马上恢复那个温文尔雅、波澜不惊的样子。忽然,他仿佛滑了一下,传来身体撞在墙上的动静。我吓得六神无主,急迫地想着冲进去扶他一把,但是他马上静静地站稳了,洗手出去。这个时候,我却危险地听到门前传来他与B组长对话的声音。B组长为什么还没有走?我不禁更恐慌了,如果他们一起发现了我,那我是个变态的罪名如何逃脱。 B组长问,你不是说上个厕所就出来吗,太久了吧。刚才路上憋着了? 他仿佛有点儿害羞地笑: “嗯……本来要憋死了……”很遥远地传过来,我愣住了,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像是深渊一般黑蒙蒙的天空,引起我的无限联想。我本以为这是他不可能与外人分享的痛楚,事实压垮了我:原来他也可以说出这样令人心跳,又含着隐隐的试探的字眼。其实,除了那些于我不应当的心跳,他说得我很心疼。B组长问:“那问你打牌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告诉你能管什么用,我也要面子的。那会儿真是……”他没有继续露骨下去。 “你老是这样,自己不难受吗?” 他特别好脾气,说没事的。 B组长着急了:“还没事呢,现在好点儿没有?”他没说话,可能是在点头。你说实话,B组长说。 “……太累了,肚子也疼,想回家躺着。”他模模糊糊地说。 多么坦率的温柔,可惜不是对我。我觉得有一些东西消逝掉了,神秘地在没有开苞之前被扼杀。夜空包裹着我。他们离去了,我踩灭烟,返回男厕所里呆滞地站着,仿佛看见他用微笑着又柔软的嘴唇说出“要憋死了……”的韵律,又想象着永远停留在大巴上的这一夜。如果这一夜持续,他会不会在精疲力竭而终于受不了那一刻,无奈地向我缴械投降,握住我那指腹微微出汗的手指,说他太累,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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