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酷暑 (第1/1页)

    “你听说了不？新来的那小白脸被虎哥看上了，叫什么……温小……啥来着？”食堂里几个人围在一小桌上私私切切。

    “那可不，虎哥前天放话五天之内拿下他，呐，看那。”众人往着食堂中央的方向看去。

    我想是我听力很好的缘故，他们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落入我耳，由于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催动，我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

    温小邺半靠不靠地倚偎在所谓的虎哥左侧，虎哥笑得龇牙咧嘴，下流的目光时不时落到了温小邺身上。

    温度高，酶的活性降低。我认为是上述的原因导致我没有什么味口，毕竟食堂的饭菜算得上新鲜。掏出半张纸揩了揩嘴，端起餐盘，带些刻意穿过食堂中央，径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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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不经意睹见了季昳白离去的身影，温小邺的视线一直粘在对方的背上，目送他离开。

    一个人头凑到温小师面前“小邺啊，听说你和季昳白是舍友，介绍给哥认识一下呗。”

    王虎也凑进对话“你还喜欢那种的？那种人看起来不会屈居人下啊，要我说，还是咱们小邺好，温柔可爱。”说罢抬手想sao一下温小邺挺翘的鼻头，对方却偏头躲开了。

    “那才有意思，不是吗？”张炎如是道。

    “搞不懂你。”随口回了一句，王虎又转向温小邺＂小邺啊，你虎哥要人在外面搞了点好东西，放风的时候来虎哥这看看？＂王虎极不安分的手搭到温小邺的大腿上，时不时揉捏一下内侧的软rou。

    再一次地，温小邺躲开了王虎对他的上下其手。

    “虎哥，今儿我不太舒服，怕扫了您的兴。”语毕，也不等王虎等人作出回应，只留下一句“我还有点事”便只身匆匆离开。

    很快，温小邺的身影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王虎面上浮起一丝愠怒，骂道：“这小婊子……”

    ＊＊＊

    这所监狱里，热忱于待在图书室的不算多，我算得上一位。离开食堂之后，见离集合的时间还有很久，便移步至陈旧的图书室。这里的书多是年代久远的，又鲜少有人翻动，是以书皮翻卷，纸页泛黄，缺章少节，灰尘满布，有的甚至还夹杂了几只微小昆虫的遗体权当“标本”，所以我每次挑书时总要先检查一番。在不大的图书室中走了又走，挑了又挑，终于选了一本合乎心意的书，就寻了个隐蔽的角落席地而坐，阅览起来。

    这个时间段图书室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偶尔的翻动声轻轻地游动于各座书架，我躲在左右两侧的书架的过道中，在这阴影的缝隙里寻求庇护，虽然光线不太好，倒也无伤大雅。

    一阵略带急促却又微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来人有明确目标和方向，没绕几折弯就找到了目标。

    挟长的过道尽头本是没有物件遮掩，显得一片光亮，忽然闹入一片剪影，周边镀了层柔光。剪影趔趄不前，半晌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终是我主动开口：

    “过来坐吧。”

    温小邺这才慢吞吞走过来，我用剩下的半张纸擦了下右侧的地面，示意他坐到我身侧。

    “你……”

    “我……”

    我们同时一愣，同时转头看向对方，同时移开目光。沉默一阵，仍是温小邺率先打破安静“我……不是……”我又一次将视线投向他，这次他没有回望过来，只是把头压地很低，两只手百无聊赖地互相扣弄。兴许是觉得事已致此，再多的辩白也无济于事，便讪讪闭上了嘴。

    “你喜欢读诗吗？”我挥了下手中的诗集。

    “诗……”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苦笑一下，

    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说：“高中辍学后就再没有读过了。”

    继而又是沉默。

    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催促我说点什么，想了想，说：“我相信你。”

    温小邺暗淡无光的眸子聚起一丝希望，骤然抬头与我对视，我的身影猝不急防地映入这样一对琉璃般的瞳目里，然后听见他怯怯地问原因。

    为什么相信他？具体地讲我也弄不清楚原因，或许是一种无缘由的直觉，亦或是心底处的宽慰，也许像李警官对我表示信任时的心境，说不尽，道不明。

    “不知道。”诚实回答。

    温小邺有点失望，却很快恢复了情绪。

    “你喜欢读诗？”

    “可能吧。人们都说诗人是‘人类的儿童’，因为他们都是天真的，善良的，我手上的这本《飞鸟集》就是‘孩子天使’所作的。＂朴素的封面上印了几个字﹣﹣飞鸟集［印度］泰戈尔。

    “你在看哪一句？”

    我伸手指向一处——我这一刻感到你的眼光落在我的心上，像那早晨阳光的沉默落在已收获的孤寂的田野上一样。

    温小邺忍俊不禁，“真应景啊。”他的头缓缓垂下，落在了我的右肩上，我稍稍驼背，好让肩胛骨不那么过分的硌到对方。

    得到了我的默许，他伸出手拔动几下书“‘黑暗向光明旅行，但盲者向死亡旅行。’这句很有意思。”

    我想了一遭，道：“光明是黑暗的旅途，黑暗是光明的归宿，黑暗代表死亡，光明最终也会步入死亡。盲者向往光明，但他的世界是黑暗的，最终只能走向死亡。这是盲者的悲哀，亦是世界的悲剧。”

    很少有人能是智者。大多数人尽其一生，从一个套子走向另一个套子，挣脱了一个枷锁，陷入了另一片沼泽，无穷无尽，可光明在头顶，落下了些星星碎碎的光点，激励他们垂死挣扎，引导他们走向毁灭。人们以为自己看到了真相，但他们只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罢了。

    “难以挣脱吗…….”

    “难，不代表不可能。”

    只听见右侧传来轻轻的哼声，随后右肩的重量消失。温小邺靠在身后的墙上，眼睛直直地望向过道尽头的通风口处。通风口极小，却直接联系起了高墙内外天差地别的世界。

    “希望我幸运点吧。”

    闻言，我愣了一愣，还是下定了决心对他说：

    “我会让它实现的。”我很认真地看他“相信我。”

    温小邺的睫毛微微颤动，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终于，他自嘲地笑笑，“你了解我吗？你不了解我还敢许下这样的承诺，我可是会当真的。”

    “我就是认真的。”

    换成温小邺愣住了。他突然冲着对我说：“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吗！我自私，虚荣，我为了钱权拉下脸面，为了生存放下尊严，嫖客从来不把我当人，更有甚者把嫖资塞到我后面。我为什么会进监狱？我差点被十几个人轮jianian！从身到心，我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即使在这里，我还想着通过出卖身体求得片刻安宁，要是我没有跟过来，我应该就在王虎的身下，而不是在你身侧！

    你怎么配说这句话，我怎么配接受这句话。”

    温小邺涨红了脸，话一说完，他就跟气球漏气一般恹恹的，“你真傻，居然会相信我。”

    “我不傻，我是认真的。”我确实傻，主动踏入这片浑水，我足够自私，把他拉入另一个深渊。

    托起他的一只手，以虔诚的恣态，用唇摩挲对方青葱般的手指，把吻覆在泛着桃红的指关节处，抬起眼眸，一眨不眨地望向对方，“相信我。”

    温小邺举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挑起我的下巴，端详片刻，翻过身子覆在我上头，倾身压了下来。

    诗从我俩之间挤了出去，停留在最后几页：

    “我相信你的爱。”让这句话作我最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