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彩云 (第1/1页)

    谢今朝一时怔住，前二十年欠缺的所有巧合和运气似乎都在短短的一两天里闪现，他甚至无法再去仔细斟酌究竟是好是坏。

    “我去拿结果。”他显得有点呆。

    齐昀拍他的肩膀，“坐着等吧，你想一想。”

    谢今朝躺到外科cao作间的床上时尚在一种飘忽的喜悦和困惑之中，这让他几乎没有为截石位的清创过程感到太强烈的难堪。

    “不是非常严重，给你开药，坐浴就好。”

    “近几天尽量吃流质、半流质食物。”

    医生的动作很快，疼痛都在谢今朝的忍耐范围之内。

    “好，谢谢您。”回话时谢今朝的心神才转回这个抬着腿敞开的姿势上，降下去的体温在瞬间恍惚又升回来了。

    医生到底是年轻，看谢今朝腼腆的样子就又禁不住叮嘱，“以后要小心，你自己也好，你的伴侣也好，都要小心。肠道受伤不是闹着玩儿的，不要仗着年纪小不当回事儿。”

    谢今朝的脸就更红，贺行知的脸仿若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以后都不会了。”

    器具在乘着碘伏的器械盘里“当”地落下，“好了，起来吧。”

    “我给你开一点抗生素，你体温已经降下来了，如果再烧就回来找我。”

    谢今朝低着头一个劲儿地点。

    出医院时齐昀还要开车送谢今朝回家，他想到赌场那边的短信，哪里敢叫齐昀靠近自己的出租屋。

    “不用了，我说真的，我现在好了。”

    “已经很麻烦你。”

    被峰回路转的那种幸运感包裹，谢今朝身上笼罩的焦虑不安都褪去了些。

    “怎么？还不能暴露地址啊。”

    “那送你到离你家或者学校近些的地铁站吧，我还有点事情跟你聊。”齐昀已经顺手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谢今朝没再推拒，率先主动交代，“我没什么拍摄的经验......其实我是学历史的。”

    齐昀就笑了，“你还真够诚实。”

    “我也不是什么前辈，导演这份工作也就刚开始吧，拿过一点小奖。你可以回去搜我的名字来看。”

    谢今朝点头，没有要打断的意思。

    齐昀扫了一眼谢今朝放在膝盖上交叠的双手。

    “我确实有个还在构思的角色，可能适合你。”

    “但并不打算直接选你。本想跟你先接触一段时间......”

    “看样子你要担忧的事情实在很多。钱这一件我可以试着帮你解决，给你推荐一些平面拍摄。”

    “这个过程里，你可能就有更多时间，来为自己争取演员的工作了。”

    谢今朝长舒口气，侧过头庄重地去看齐昀的侧脸，“谢谢，真的。”

    “我会......”

    “你会用心，努力？我知道，我知道你大概是什么人。”齐昀狡黠地笑，很难想象她这样跳脱的性格在监视器后做起导演是什么样子。

    “我从来没想过，会有靠着运气向前的瞬间。”

    “今天是特别好的一天。”

    站在地铁站白灯字牌前，谢今朝不知道怎么想多说这一句。

    “记得吃药。”齐昀隔着车窗招手，消失在间距相等的路灯之间。

    在路上，谢今朝开始上微博搜索齐昀的账号。

    如她所言，她是一位初出茅庐的新锐导演，但第一部作品就获最佳短片金棕榈，在互联网上的评价是“惊才艳艳”、“灵气逼人”、“自然深情”这类赞声不绝。

    可齐昀的博客发演员剧照、发风景，今天甚至发了不明男青年伤痕累累的一个背影。

    却从没发过自己的照片。

    连国际电影奖项，她都没亲自去领。

    所以“恃才傲物”、“名不副实”、“故弄玄虚”也是齐昀的标签。

    越是如此，谢今朝就越有一种如在梦中的幻觉。

    他又情不自禁去搜索HS掌门人的信息。图片上的男人西装革履，脸上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后面跟着一长串背景介绍。

    姓沈。

    不是贺行知。

    贺行知三个字只出现在几条过时的收藏咨询里，除此之外籍籍无名似的。

    【列车运行前方是林园北站，请前往林园北的乘客做好准备，依次从右侧车门下车，下车时请注意列车与站台之间的空隙。......】

    眼下千头万绪，又好像仅仅只一件事而已。

    有无比清晰而简洁的解法就摆在谢今朝面前，他却迟迟不敢落笔。

    贺行知就这么轻易在他心里留下犹疑不定的种子，把希望都蒙上朦胧模糊的隔阂吗？

    路过小巷里的超市，谢今朝买了一些橙子和苹果，提在淡蓝色塑料袋里。

    走出几步，又退回去跟老板拿一包十元的烟。

    楼道的墙边上都是小广告，甚至明晃晃贴着“一夜情”、“裸贷”这种字样。谢今朝摸索着钥匙在黑暗里开门，不等他拉门，铁皮门就从里头开了。

    屋里灯火通明，花衬衫就坐在他电脑前，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阳哥，他回来了。”

    开门的小弟侧过身子，让谢今朝进来。

    “老弟，忙什么呢？”花衬衫跟谢今朝打招呼。

    谢今朝默不作声，从包里掏出那张银行卡，放到书桌上，“给你。”

    “多少？”阳哥拿起卡片，夹手指间在桌上翻转着长边短边。

    “十万。”谢今朝语气没起伏。

    “嚯。”阳哥从那个木凳子上站起来，夸张地扭腰抻胳膊，“什么东西，记得换个椅子坐，谢老弟。”

    “哪儿卖的？”

    “这么一两天，你就发达了啊！”

    谢今朝恨不得立刻让他们从家里滚出去。

    “明天有活，得早休息。”谢今朝看着电脑屏幕上赤裸着纠缠在一起的人类裸体，橙子在狭小的空间里散发出新鲜的香气，抚平他隐约皱起的眉头。

    阳哥也注意到了，从谢今朝手里接过那个塑料袋，拿出饱满圆润的一颗，“你是真赚到了。”

    “烟也抽上了。”

    “水果也不忘买。”

    谢今朝抬起头，“就十万。有了再还。”

    “误会了不是，我是想说赚到钱是好事。”花衬衫去揽住谢今朝的肩膀。

    他用了点力气挣开了，“阳哥，我真的得休息了。”

    “这才几点？”

    “跟我去明舟坐坐。”

    谢今朝凉凉道，“怎么？欠得不够多吗，阳哥。”

    赌场加yin窝，叫明日方舟。

    他们老板也真够恶趣味。

    花衬衫也没恼，咬字重了些，在谢今朝头上推了一把，“走吧，请你呢。”

    谢今朝自顾自转身给电脑关机，又就着冷水吞了两颗刚开的药片。

    从花衬衫手里抢回那颗橙子握在手里，“嗯”了一声，自觉地下楼，“麻烦您给我把门带上。”

    谢今朝猜不到这一次对方拿了钱为何还不满意，但他表现地像出门散步。

    尽力带着伤痛轻松地行走，时刻掩饰面上的慌乱无措。

    谢今朝是这样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