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伴 (第1/1页)

    夜游神喜欢黑暗、干燥的洞xue。

    他的同批兄弟飞沙也是。

    在他们幼虫时代的宝贵记忆里，这样的洞xue意味着安全，以及母亲。他们被从潮湿的孵化室里抱走，在尘土的气息中托进一个怀抱。那个怀抱有柔软的肌肤，饱含奶水的rutou，还有熟悉而平稳的心跳。

    涅兰加把rutou塞进他们翕动的嘴里，轻轻摇晃着他们的身体，为他们唱了第一首眠歌。

    虫母声音的频率是大地般的厚重，大海般的包容。他们潜藏在基因记忆中的失母的恐惧被这眠歌抹平，然后在母亲的怀中做了最快乐的小虫。

    他们安宁地度过了幼虫期。

    当夜游神蹬破了茧，湿漉漉地从里面爬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迷瘴。这只年长的白色虫族正审视地看着他。

    夜游神噗噜滑到地上，甩甩脑袋，试图展开黏在一起的翅膀。一共两对，修长有力，是非常健康的速度型虫族的翼。

    飞沙在他的茧里头发出抓挠的声音。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夜游神一边很自然地问迷瘴，一边活动足肢，想适应新的身体。

    “目前没有战斗。”迷瘴说，“你先跟着工虫做事……还有学习拟态。”

    哦，拟态！

    夜游神眨眨眼，上下打量了一下迷瘴。要拟态城这个样子？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明明原本的模样要好看得多。随即他想起待在虫母怀抱里的时间，那抚摸他脊背的手掌。mama也是这样拟态的？

    【好。】夜游神说，【拟态之后呢？】

    “你会知道的。”迷瘴说。

    飞沙的茧撕开了一小道裂隙，伸出一截细细的足肢，胡乱地往外摸索。

    夜游神转过头，敲了敲他的茧。

    然后恶趣味地把那条缝捏上了。

    飞沙：？

    他破茧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夜游神打了一架。

    夜游神深爱他的族群，因为这是他母亲的族群。

    但他总是隐约地感觉，族群不太对劲。高阶虫族之间有一种怪异的氛围，那种氛围让他的触角都会不由自主地支楞起来。

    他本来以为燃烧和永昼是一个虫，因为他往往只能看见一个。后来有一次永昼从外面风尘仆仆地回来，同时燃烧正翘着二郎腿歪在沙发上玩平板，夜游神才意识到他们大概是同卵双生子。

    他也逐渐发现，通常待在迷瘴身边、像是他的副手的是燃烧，经常被迷瘴分配去出外勤的是永昼。

    夜游神并不理解：从信息素角度来看他们就是同一个个体，基因也没有差别，所以能力也没有不同。为什么任务却不一样呢？

    “也许是熟练度？”飞沙猜测。他和夜游神长得很像，也和族群中的其他成员很不一样。他们常常在天空中比赛飞行，不分伯仲。

    “不太像？”夜游神犹疑地说。

    利齿是他们混得最熟的家伙，因为他也都和工虫待在一起。他是个体格庞大、皮糙rou厚的凶狠暴徒，脾气很坏，但对族群忠心耿耿。在搬运物资和清扫领地的时候他总是主力，一边嘴上对所有高阶无差别攻击。

    “迷瘴想独占mama，我知道他是这种东西。”他抱怨道，“老家伙，身体越来越差了，没过多久就会被mama回收。”

    “燃烧跟着他就像个跟屁虫。他们在排挤永昼，他们以为我不知道？”

    “风屋永远在搞破坏！他毫无价值！该在茧里面被吃掉！”

    “迷瘴是个可恶的暴君，就算他是个残次品。没准黑猎隼还比他好点。”

    夜游神在利齿这里听见过几次黑猎隼这个名字，但连常年在外地蝎都见过后，这只虫族依然没有露面。也许他已经死了。夜游神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经验是最好的武装。

    他想利齿大概不会说，不是不愿意告诉他，而是刚开口脑子想的就跳到别的地方了。于是他去找了蝎。

    风屋和蝎是年龄最接近夜游神和飞沙的两个，而且风屋会给人更深刻的印象：他神经质、顽劣、暴力，像只会在主人跟前尖锐狂吠的小型犬。而蝎通常不在巢xue，而且他非常沉默。

    但蝎是知道最多的。

    当夜游神问他黑猎隼是怎么死的，蝎一边剥着橘子，一边说：“他没有死。”

    “他在执行巢xue的什么任务吗？”夜游神惊讶地问，“这么久都没有回来？”

    蝎想了想，有条不紊地把橘子瓣分开，自己把橘子皮吃了，说：“他在执行被流放的任务。因为吃掉了彗星。”

    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一个被另一只雄虫而非虫母吃掉的族伴。夜游神一个激灵，吸了口气，又松了口气。

    “他不会再回来了吧？”他说。

    蝎点点头，把橘子瓣放到夜游神手里：“走了。”

    夜游神晃悠进了母巢，利齿正咬着涅兰加的脖子，干着他的rouxue，在地上激烈地翻滚。当他们滚到夜游神旁边时，他蹲下来，把一瓣橘子塞进涅兰加嘴里。

    涅兰加的嘴唇湿润润的，眼睛也湿润润的，叼着那瓣橘子，轻轻地眨了眨眼。

    “滚远点。”利齿冲夜游神咆哮。

    “mama又到繁殖期了吗？”夜游神有点忧虑地问，“迷瘴说这颗星球已经要容纳不下——”

    “滚远点！”

    利齿的八条腿从人类身体的两侧破体而出，把涅兰加拢在了下面：“现在是我的时间！”

    涅兰加抚摸他的头颅，做出安抚的动作，又朝夜游神张开嘴：“啊。”

    夜游神又给了他一瓣，然后把剩下的往他胸前一塞，在利齿再次发作前走开一两步。涅兰加微笑起来，亲昵地把利齿的脑袋压回颈间。

    夜游神有点怅然地想：他们的拟态怎么都这么完美呢？

    他总感觉他的模样不讨涅兰加的欢心。

    难道涅兰加不喜欢翅膀？可是他也很宠爱迷瘴啊。

    他出来的时候遇到了飞沙。飞沙带着明显惊惧的神色，一把抓住了夜游神，把他拽进旁边的xue室里。

    “怎么了？”夜游神被他吓了一跳。

    飞沙凑近过来，小声说：“我刚刚听到迷瘴和燃烧说悄悄话……”

    “他们不是经常说悄悄话吗？”夜游神开始感到不对劲，“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在争论。”飞沙说，“迷瘴在怂恿燃烧打压永昼。”

    “我们是一个族群啊。”他因愤怒和难以置信低吼，“我们是个应该团结的虫巢！”

    夜游神突然意识到了族群中那是什么样的氛围。

    那是暗潮涌动、风雨欲来的征兆。

    这是他深爱的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