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九回 小少爷初访相公楼 蓝公子夜传云雨秘 (第1/4页)

    词云：举杯乐还乐。何必愁更愁。饮歌乘意兴。听雪到西楼。

    且说丹景楼今儿个照常开张，却来了位稀客。说是稀客，似乎有些抬举；要说不速之客，倒不至於。久宣尚自想那陆稔斋身影，见到眼前六子油嘴滑舌拍马屁，方回过神来，还愣了愣，瞪眼嗔道：「谁准你进来了？」

    六子脑袋惯性一缩，旋又挺起胸膛，嘻嘻笑道：「蓝老板切莫赶人，咱今儿可是带了贵客来。」说罢朝後努了努嘴，又抬手挡住嘴巴，凑近低语道：「嘿嘿，那小子好是有钱哩！」

    久宣看向那位少年，只觉他面容稚嫩，想必年纪不大，一身打扮纵使低调，也不难看出富贵之相。想起之前听说六子结交了个甚麽小少爷，估摸着正是面前此人，不知怎地遭他讹来丹景楼了。一眼看去，就知此人从前不曾出入风月，面上强作淡定，眼神闪闪躲躲羞赧得很。六子招他过来道：「十七少爷，这位便是我同你讲过那位蓝老板。你且看看，是否有我说得那般俊？」

    那小少爷走到蓝久宣跟前，拘谨作了个揖，却不抬眼。久宣暗觉逗趣，都懒得与六子计较，回礼问道：「请问十七少爷贵姓？初次到来，可有心仪人物？」

    仅此一句，已教那十七少红了脸颊，半晌才听他道：「在、在下姓赛。」六子看两人文绉绉作礼看得急，大拇指反手一指，大大咧咧嚷嚷道：「少爷公子就是磨叽，咱告诉蓝老板好哩，他叫赛文亭！年十七、行十七！」

    但见赛文亭神态青涩，看着比如今银杞还小，难想竟有十七岁了。那小少爷一眼横去，恨不得撕了六子那张嘴也似，脸上红得更是厉害。久宣险些憋不住笑，忍住问道：「赛公子能饮酒否？我且说句良心话，此处毕竟烟花之地，倘若酒量不好，只怕临了末了……落得风吹鸡蛋壳。」赛文亭一愣抬头，终见得久宣天仙之容，登时受那桃花眼迷惑神魂，晕晕乎乎片刻才问道：「甚麽鸡蛋壳？」

    六子在旁捧腹大笑，赛文亭白他一眼，挺起胸膛道：「若不能饮，便不会来了！本少爷今日就是请这位六子兄弟吃花酒来的，老板且宽心就是。钱银足够，酒也别少。」

    久宣看少年装腔作势，甚是逗趣，也不急着往厅里领，摇着手里团扇，指向翠玉屏上笑道：「哟，上来就要吃花酒，莫非公子从前来过，早有相好？敢问公子与谁定过交情？若他得闲，这就召他过来。」

    赛文亭看着屏上一众名牌，谁也不认识，红着脸道：「我没有甚麽相好，来得花楼，不就是吃花酒麽？」久宣回道：「公子竟不晓得，京中无论姑娘馆子、抑或相公堂子，都不是说吃就能吃得。初次来者，多是打打茶会就走，若是只想听上一曲，那也常见。」

    说着挽过赛文亭臂膀，领了两人入内，就在厅内东侧一桌坐下。久宣转身打个眼色，就见橙哥儿奉盘过来，盘上一碟果品，另还有个空碟子，橙哥儿放下果食，站着不走，久宣也不发话。两个少年顾着东张西望，见得银杞与庾徽两位倌人那厢与人说笑，登时目不转睛，又看楼上楼下奢华，再看厅堂戏台精致，各自赞叹，半晌才觉久宣与橙哥儿犹在桌边等着。两人懵然看去，还是六子机智，一拍脑袋唤着「晓得、晓得」，附耳与赛文亭悄声说道：「小少爷，该给盘子钱哩！」赛文亭低声问道：「甚麽盘子钱？」六子戳了戳他腰间钱袋，说道：「就是赏钱！」

    赛文亭听言忙掏银子，却又不知多少合适，偷偷瞄向六子，六子也不晓得，遂随意丢块碎银进空碟子上。再抬眼望去，却见久宣面色阴晴难辨，赛文亭还道是给得少了，连忙又加两枚小银锭子。六子听说过些讲究，信手帮他将银子扣在碟下，装模作样拍拍桌面道：「人是来寻欢作乐的，怎地进门还有规矩、茶也不给？」

    久宣教橙哥儿拿去给招弟收好，笑意吟吟回道：「要得，赛公子兴致高着，初来就是三赏，必要好好伺候快活才是。」赛文亭问道：「三赏又是甚麽说法？」久宣道：「丹景楼收赏素来只论数、不论个头，一赏打个茶会，双赏吃顿花酒，三赏则是要走马上任作回帐中宾也。」

    也不晓得那小少爷是真不知还是假不懂，只呆呆应了一声，连六子都听明白了，悄悄与他讲来，登时见赛文亭急得跳起身来叫道：「老板快教他回来，我重新给个大的！」

    久宣看他天真憨傻，几乎不忍再作调戏，却还是挡住他道：「给了银子岂又拿回去之理？公子勿急，今晚必让公子乐不思蜀。」说着回身高唤道：「庾徽、银杞，你们过来则个。」

    骤眼一瞥，却见门外来了个生客，久宣待银杞两人走近，介绍几句才走得开去。那人正值壮年，精瘦而沉着，面不蓄须，鹰瞵鴞视，立在翠玉屏前，直勾勾望着顶上一行竹牌，与招弟吩咐几个字，就见招弟领他进来。久宣迎上前去招呼，然那人昂首阔步，不屑与鸨公龟奴搭话。久宣识人不少，见他身上穿着整洁讲究，又有如此姿态，立马就知是个当官的。那人懒得多话，却见久宣挡在身前不肯让路，斜眼瞟去不语。招弟见状忙道：「公子，此位爷专程来见书倌人，小的正要领爷往八仙楼去。」

    久宣翻开簿子，只见此人尚未留名，作态凑近勾他臂膀，柔声道：「原是来见子素，哥哥如何称呼？久宣记下，好教他不忘哥哥恩情。」那人本不耐烦，侧首瞪去，却抵不住久宣之美、兰香之媚，遂软下来目光，顺势搂过久宣，一手绕到身前取他毫笔，随意写个「吴」字，便放开人来，冷冷命道：「还请带路。」久宣将人送到帘後，吩咐招弟领他过去，又低声嘱咐几句，才折回六子那桌去。

    那厢庾徽与银杞两个围着赛文亭，一左一右逗他说话，赛文亭本也是个俊俏少年，夹在两人中间，倒显平庸寻常。银杞今年长高许多，去掉八分稚气，俨然是个翩翩少年郎，一作比较，赛文亭看着还比他年少些，又听庾徽与银杞一口一个「哥哥」唤着，更是滑稽。银杞见久宣走近，起身问道：「久宣哥来得正好，我正要请六子一壶酒呐，不知可以不可以。」

    久宣奇怪问道：「你俩识得？我怎不知？」六子摇头晃脑，装模作样叹道：「蓝老板贵人多忘事呐！」银杞道：「去年久宣哥领我与玉安、明先、羲容去潇湘阁，半路遇着帮闲纠缠，多亏六子解围，才摆脱那几人来着。」久宣想了一想，道：「好似有此一事。你要请他饮酒，自是可以，却也要请赛公子才是。」

    只见六子摩拳擦掌，满脸yin笑道：「好咧、好咧，听蓝老板说请酒听了好几年了，今儿可算饮上。」久宣蹙眉道：「前些日子不才送你一坛来着？」六子竖起眉来叫道：「哪有此事？」久宣恍然道：「我交予那陈皮汤给你，敢情是他私吞了去。你瞧瞧你，怎麽当得领头大哥？」

    六子好是郁闷，托着脑袋抖腿跺脚，逗得身旁少年忍俊不禁。正巧银杞道声「酒来了」，久宣回头，却是瑜哥儿。瑜哥儿平日在帘儿衚衕，偶尔被打发回来帮手，见得六子，自也认得，眼看银杞朝他答谢敬酒，忍不住也想搭话，只是不敢说话。好在久宣心下了然，拉他过来道：「有话直说，六子不是生人，不必藏藏掖掖。」瑜哥儿这才朝六子深深一拜，低声道：「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