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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末】星期六 (第4/4页)
达达利亚皱眉将他的手推开,潘塔罗涅面上表情一僵,又十分关心地问:“怎么不继续说了?是不是磕到哪里了?” 达达利亚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你离我远点。” 潘塔罗涅并不想听他的话,还是把达达利亚困在狭小的墙角,问:“为什么?我们有什么不能靠近的理由吗?” 达达利亚抿着唇不发一语,右手终于在地上摸到一个柔顺剂瓶子,他当机立断把塑料瓶砸在潘塔罗涅的鼻梁,趁着对方吃痛后退时窜出浴室门。当潘塔罗涅追出去时,看见的是手中拿了把斩鱼刀的现役军官达达利亚。 “我说过,离我远点,你这个……恶心的疯子。” 达达利亚真的走了。 1 虽说追踪一个神志清醒的军人实在不是件简单活计,但达达利亚还处在轻微脑震荡的后遗症中,他头晕目眩,连走路都不太利索,只勉强还认着路。 潘塔罗涅追踪的技巧算不上高明,但与此刻的达达利亚相比也算是棋逢对手了。他看见达达利亚走向一处门前放满白花的二层小楼,有个年轻的姑娘穿着黑裙正在整理那些用于悼念的花瓣。 达达利亚步伐不稳,摇摇晃晃地跑向那姑娘,他口齿不清地喊:“冬——冬妮娅!” 姑娘回头,她不敢相信地眨眼,随即又哭又笑地迎上来,抱住她死而复生的哥哥阿贾克斯。 潘塔罗涅冷眼旁观家人重逢的感人场景,他只是默默记下达达利亚家的地址。最初飞机失事时达达利亚身上带的铁牌也记录了他的工作地址,一切对潘塔罗涅来说都很便利。 这是他第六次约达达利亚共进晚餐。 达达利亚的工作格外忙碌,只在周六晚上有时间来和潘塔罗涅吃一顿快餐。潘塔罗涅只好取消在高级餐厅的预约,陪他去了附近的一家快餐厅。 廉价的合成rou“牛排”,油炸得过于酥脆的波浪薯条,小小的翻着白眼的鱿鱼花。他不知道是达达利亚本身就爱吃这些,还是达达利亚习惯了这些快捷式的餐饮……不过他本意也并不在吃饭,潘塔罗涅只是愣愣地盯着达达利亚。 他直愣愣地看着达达利亚的脸,脑子倒也转得不慢——达达利亚的同事看见每周六都会停在门口专门来接达达利亚的车了吗?单一又低俗的宣示主权……可是没办法。 达达利亚拒绝和他的一切接触。 1 这位爱家人胜过一切的青年不希望让家人知道潘塔罗涅的存在,也不希望家人们知道他消失的这几个月中不太幸福的遭遇,因此达达利亚没有报警。这看似给了潘塔罗涅机会。第一次约达达利亚共进晚餐的时候,达达利亚是耐着脾气说“我有其他事所以不想去”的,他听得出来。潘塔罗涅守着达达利亚下班时间来堵人,又怎么甘心只得到一句拒绝?于是在他踩下油门即将撞向前哨厅的后一秒,达达利亚终于同意施舍给他一顿饭的时间,答应这周六和潘塔罗涅见面。 于是他从上一个星期日开始期待星期六。星期六是他睡得最好的一晚,他的心跳不再像星期五夜晚那样激动难捱,也不像星期日那样失落空虚。潘塔罗涅躺在达达利亚的小床上,床板很硬,达达利亚之前没有太多床褥可铺,这里甚至有股极淡的霉味。长期睡在这里会生病的,潘塔罗涅想。 难怪他呼吸时心脏会这样疼。 “你看够了吗?”达达利亚问。 “呃……还好。”潘塔罗涅稀里糊涂地回答了一句不知道是什么的话,现在倒是他的嘴变傻了。 “就算没看够的话也不能再看了。我下周加班,所以就算你开车把我们单位大楼撞烂,我也不能陪你吃晚饭。”达达利亚用餐巾纸擦擦嘴,潘塔罗涅的手微微发抖。他以前也会为达达利亚擦嘴,那时达达利亚不会加班也不会说这样冷漠的话,而潘塔罗涅也没有如今日这般的冲动。 “那下下周呢?”他期待地问。 达达利亚说:“之后再说吧。” 他说:“好,按你的来。” 他送达达利亚回家,看达达利亚走进那住满了家人充满爱的小型别墅。达达利亚甚至没有回头摆手和他说再见,潘塔罗涅神经质地低下身去闻副驾驶残留的味道。很浅淡的香气,是洗衣皂还是洗衣粉,亦或者是洗衣凝珠?总之不是柔顺剂。 1 达达利亚很爱干净,这么说……可能是达达利亚嫌弃潘塔罗涅邋遢,所以才不跟他回家,也不愿意和他一起吃饭? 他驱车回家。先前穿过的脏衣服都是达达利亚给他洗的,现在达达利亚不愿意见他,潘塔罗涅为此事心力交瘁,也没有时间处理堆在脏衣篓中的杂物。说起来,他确实该重点清理一下自己的衣柜了。 洗手间很黑,他蹲下身打开洗衣机门,橡胶圈发出“啵”的一声轻响。潘塔罗涅怔在原地。 里面还放着一团衣服。 一团因为放了过多柔顺剂而异常芳香的衣服。因为被遗忘在洗衣机里太久,已经完全干了,没人再任劳任怨地守在洗衣机旁边等着指示灯亮把它取出来仔仔细细穿进衣架晾干。潘塔罗涅手臂虚软,他弯下身子把这团香得叫人犯恶心的衣服抱出来。 他都快忘了当初为什么要打达达利亚。小傻子太笨了,分不清柔顺剂洗衣液的区别,还总是倒多。交给达达利亚洗的衣服总是洗不干净,因为达达利亚倒进洗衣机槽里的不是洗衣液而是柔顺剂,可他仍经常洗潘塔罗涅的衣服,只因为潘塔罗涅告诉过他衣服不常洗会生虫子——他太笨了,笨得让潘塔罗涅心烦。 但是衣服里并不会生长出蛆虫,太笨的星期六也总会离他远去——是他赶走了达达利亚吗? 潘塔罗涅抱着这团衣服,在自己的家里却感到无处可去。最终他还是去了曾属于达达利亚的那间小卧室,顺着阴暗的光线,他把衣服放在达达利亚的小床上。 环顾四周,这间卧室空空落落的。如他之前所看到的那般,达达利亚并没有什么属于他自己的东西。潘塔罗涅想起自己曾经吓唬达达利亚要赶他走那次,达达利亚为什么跪在地上? 床底有什么东西吗? 1 潘塔罗涅学着达达利亚的姿势,仿佛达达利亚还住在这间小小的卧室——低头望去,床底放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罐。 说起来,他心情好的时候送给过达达利亚一罐蜂蜜糖,是很精美的玻璃罐装着满满当当的糖果。达达利亚很喜欢那罐糖,之后潘塔罗涅就不怎么记得了,以为达达利亚吃完糖之后就把罐子扔进了垃圾堆。 而这个漂亮的玻璃罐仍好好地待在床底,被潘塔罗涅小心翼翼地捧出来,里面塞着的并不是糖果,而是…… 纸条。 他写给达达利亚的纸条。 随手撕下的工整的被揉烂的破碎的纸条,都被主人细心地展平褶皱放在自己最爱的糖果罐子里。可能在主人心里,纸条们和糖果的味道一样甜美。 搁在罐子里最上方的是“留下来”,第二张是“跟我走”……最下面的一张是“收拾你的行李,明早滚”,这张纸条上压着一枚戒指,钻石压在“滚”字的上面,仿佛这样就不会看见那些让人伤心的东西。达达利亚总是这样幼稚,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放在眼前,潘塔罗涅无数次感叹,他太笨了,像个小孩子一样。 迟来的钝痛撕裂潘塔罗涅的心脏。他不敢再看纸条上的字迹,而是慌乱把自己包裹在达达利亚留下的那堆衣服中,耳畔仍回荡那一巴掌落在达达利亚脸上时的轰然巨响。 他打碎了谁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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