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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往生二 (第2/2页)
看到他那般失态。”那酒鬼絮絮地说着,执起不知从哪拿出来的翡翠烟管,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并自语道,“呼——,哪怕是学长这般十全十美的人物,也成不了英雄啊。”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这是郭奉孝头一次与他袒露真心——虽只是自己臆想的场景,但亦足矣。 “......我们三人,成不了英雄的。因为缺了一样东西。”说着,郭奉孝停了下来,转身望向这边,并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沉声道,“是大义。” 音未落,周身的一切开始崩解。 凉风化作热浪,绿荫燃成火海,寂夜亮为白昼,焰火烈烈,几乎要灼烧到衣摆。 但郭嘉却不以为意,而是拿起烟管又抽一口烟,垂眸看看他的伤腿,面上泛起苦笑:“我也曾不止一次想过,若那夜壶关,去的不是我,是比我更好的人,是这乱世真正的英雄,那结局又会如何。” “可这世上的无用者太多,要找到那个人太难太难。”顿了顿,那早亡的可怜人轻笑一声,语气轻松地释然道,“好在运气还算不错,在我命数将近之前,终于找到了她。” 这话听起来有三分得意,但里面,更多的是不甘。 不甘自己这么快就撒手人寰;不甘自己不能亲手雕琢他发掘的璞玉;不甘自己熬不到乱世清明的那一刻。 可他记忆里的郭奉孝是不可一世的,而且不怕死,——这冒牌货的演技的确是有些拙劣了。 “自然,殿下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美玉,定能成为明主贤君,将世人从这炼狱中解救出来。” 他应着,目光一转,落在了不远处的幻影上。 学长在碎石和尸堆里把自己挖出来的时候,郭奉孝从来没有提过自己在做什么,他以为那狠心人只是不在意,只是觉得自己成不了英雄,没有用,也不值得。 但现在,他看见了。 学长将一息尚存的自己带走后,郭嘉并未离去,而是一个人在那血腥弥漫的城墙边立了许久。 看那遍地尸骨,寒凉。 心头苦涩时便想饮酒;可酒瓶里的酒不知何时见了底。 郭嘉怔了一下,手竟脱力,白瓷酒瓶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他望见白瓷瓶上那几道刺目的红,也望见那鲜血淋漓的指尖。 “文和啊......文和......”那郭奉孝的幻影口中喃喃,向着远处愈行愈远。 他提步欲追,却被身侧人一把拉住。 “文和,这人是假的,但火却是真的,你当真要再为我赴死?”昙花的幽香愈发浓烈,他发觉自己已经很难维持清醒——真实还是臆想,他已经分不清了。 如若这一切都是真的,广陵王同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他这些年的恨,不就成了一个可悲的笑话吗? “不,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是谁?你是谁?”他甩开那只瘦削的手,踉跄地往前。 但因为伤腿无力,他也跑不太快,最后还是跌坐在地上,“不,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怎么会......” “阿和。”郭嘉喊着那个名字,那个“姑娘”的名字。 他却下意识抬眸看他。 这一下,可给了那卑鄙的风流鬼机会。 一只瘦到硌人的手捏住了他的下巴,郭嘉将酒壶里最后一口酒渡给了他,并沉声道:“前面就是出口了,清醒一点。” “奉孝,我......”他本想为自己辩解一点什么,却发现一切书简上的知识,在此刻都派不上用场。 那人倒是若无其事,反牵了他的手,用唇吻了吻,而后抬眸望他,声音夹杂着些许笑意:“你是阿和,也是文和,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人。” -------------- 月光盈盈,落了他们一身。 他们并肩而行,行至路的尽头——那是一片花田。 “文和,我便送到这,后边的路你要一个人走了。”那人松开了他的手,他感觉自己的手心有些空落落的。 “穿过这片花田,大概就是出口,那里有我......有我们的英雄。”他若无其事地笑着,本想拿起酒瓶再饮一口,却发现里面倒不出一滴。 “哈,酒喝完了,我回去再买点。”他见那人利落转身,却立在原地半晌,也不肯挪一步。 “文和啊......” “我在。” 顿了顿,他缓缓道,“......待战火停熄之时,也替我看看,这清明人间。” “......好。” 他应了一声,抬眸却惊诧地发现眼前人在飞速消散。 “那后面的事,就拜托你了。”那人释然地笑了一声,身影化作蝶,飞入了朗月清风之中。 他只拥到了满怀的昙花香。 -----后记----- “先生!先生你醒了!”他睁眼,是广陵王执着他的手,焦虑万分地在床边陪护。 1 她的身后还立着两个人。 “呵,真是神人啊!中了,往生,居然只是昏睡了两天。” “华佗,你别打岔。本座再给他看看吧。” “张医圣,先生的病情如何?” “已无大碍,就是有些受惊。本座再给他开几副安神的汤药。” “那便谢过张医圣了。” 广陵王拱手作揖,将两位医师送出了屋外。 “下咒之人我查到了,因为此人先前曾在隐鸢阁修炼过,所以才会知晓此等邪术。” “殿下为何要对我这样一个无用之人尽心尽力?” “是才,便可用。本王虽不信你,但你既然是绣衣楼的人,那便是要尽力救的。”她笑,竟有几分天人之姿。 1 “怎么?先生还沉浸在方才的美梦中?” “嗯,见到了一位故人。”他抬眸,发现床头依旧摆着那个放有旧友遗物的木匣。 他已了然,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医圣的药果然有效。 服下后,他的伤腿竟在雨天也不会痛了。 那日,他在廊下踱步听雨。 忽地听见两个来自隐鸢阁的少年学童在讨论“往生”之事。 “不是说那邪术是世间最可怕的阵法吗?据我所知,其效堪比苗疆情蛊!” “唉唉,非也!我师傅说了,这东西就是唬人用的,其实不过就是普通的招魂阵而已。” 招魂……招魂…… 1 难道......他那日所见所闻,全是郭奉孝内心真实所想? 雨声阵阵,再没人能告诉他答案。 ———- 花田尽头是一株海棠树。 风一吹,花瓣便扑簌簌地落下来,落成一场花雨。 “阿和,我们成亲吧。” “好。”他这样答应着。 风动,心亦动。 他骗过了清风,亦骗过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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