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r15 (第1/1页)

    陈宗虔心里的发闷无法纾解，又不能抽烟，最后仅拆了枚薄荷糖安慰自己。他看着时间，差几分钟今天就过去了。点开明日的行程单，规划几条，直到口腔中那粒糖彻底融化，才把时间条理清晰地安排好。

    要查的信息已经查到了，陈宗虔准备拿了资料就离开，未进门便听见康河英和他带的那个小警察在胡侃。

    康河英坐没坐相，正跷着二郎腿拣报告：“我为什么不当律师？因为不适合吃那口饭啊。”

    他和陈宗虔念同所大学的同个专业，陈宗虔找他帮忙时，说话前还要先加一个“学长”。但人各有命，那个专业并不太适合康河英这样的人，所以过完法考后，他考到了北关镇派出所当一个小小的文员。

    “干那行光有本事还不行，得有人脉和名气才能有好案源，不然就没进账。我条件差他太多，想出头得摸爬滚打好几年，我没时间，得立刻有份稳定的工资去给家里还钱。”

    “学历、资源这种东西表面看不到，但别人一看他就知道不简单，就因为他那身气派，西装跟车表，其余种种都是镀金。有个人年轻，本事不差，履历光辉，你会把影响整个企业命途的案子交给他，还是随便什么人？当然钱多事也多，没看到他现在还没能回家睡觉吗？”康河英脸上没有嫉妒之色，反而带了暗暗的揶揄挖苦。

    小警察被他塞来一份思想汇报书，满目愁容说：“可师父，我们现在也没能回家睡觉啊，工资还就这一点。”

    康河英气笑了，很想敲他的脑壳：“能不能有点觉悟？”

    陈宗虔进来收拾资料，卢小芸与徐建两人近十五年的异地往返记录打印了出来，又被人贴心地装订在一起。他说了句谢谢，那个小警察看着他脸色微红，颇有些受宠若惊。

    气得康河英又骂他：“能不能有点出息？”

    这能怪谁？怪陈宗虔标致又好看。那人笑了笑，礼貌跟康河英说了句：“学长再见。”

    康河英停下奋笔疾书的手，语气很惆怅：“哟，还以为你要请学长吃烧烤。”

    今天实在不巧，康河英轮值一天夜班，陈宗虔还要为案子奔走，烧烤都寄托在一句“改天”那里。人走了，康河英靠在椅背发作戏瘾：“都忙，忙点好啊。”

    思想汇报写到一半，他还是想不明白，从电脑前抬头再问康河英：“既然是厉害的律师，徐建怎么请得起？不能又去贷款了吧。”

    康河英看着文件资料正烦，烟盒打开又仅剩根独苗，闲得搓了搓手指，最终还是将其塞回胸前的口袋。脑子里飘进一个赌鬼身影，康河英没能撇出去。

    “对啊！他主攻民商法的……就算开始搞过刑辩，这也和徐建不沾边啊。”被提这么一嘴，康河英才想明白事情为什么不对，怪就怪在陈宗虔怎么可能会接徐建的委托？

    康河英听那小子咋咋呼呼地喊：“刑辩！难怪和我们打交道这么熟络。刑辩和民商差那么远，他怎么改行了，是比较挣钱吗？”

    “不是赚钱。”康河英想起往事，摇了摇头说：“是因为他其实是胆小鬼。”

    接下来的时间里陈宗虔连日奔波，关塘村前后去了好几遍，只为查一桩旧事。

    依旧是徐家老宅，陈宗虔问遍左邻右舍，村中留守的老人对当年小孩失踪这件事印象不深，经人提示才想起徐桥川贪玩跑出去，让大人好担心。

    徐桥川找回来以后被看得很紧，阿婆直说是那个后生不懂事，关在家里就不乱跑了。

    陈宗虔感觉不对，那对母子二人都没提过失踪，且按他们说法，那时候的徐桥川应该生了一场重病。

    阿婆不记得失踪案的细节，也不记得徐桥川到底有没有生病。“可能病了吧，人变得瘦瘦小小，脸又没血气……”

    记忆模糊，毕竟卢小芸很早就带人出去住了，徐建家唯一能在茶余饭后做谈资的，只有徐建害死了瞎眼又命苦的爹妈。一个赌鬼，赌到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了还在赌。

    徐家老人早已去世，徐建住镇上不回来，老宅也成了空宅。陈宗虔隔着外院的铁门往里看，这处老宅子还明显留着徐桥川生活过的痕迹。门墙上有木炭划过的一道道，应该是随年岁为他丈量身高。

    离开关塘村，陈宗虔找到了卢小芸娘家所在。她的父母还健在，家中两个哥哥也还不分家。一个是屠宰场出来的rou贩，另一个是泥瓦工。是陈宗虔打听到的，村里人讲猪rou佬日日生意好，泥瓦工时闲时忙，大多数时候在家。

    到卢家时果然只看到那位赋闲在家的泥瓦工，但这回陈宗虔却遭碰壁，对方听他提起卢小芸后满脸不耐烦，没说几句就把人赶走。

    如姚灿说的那样，卢小芸与娘家关系恶劣。她很多年没有回过家，也很多年没给家里寄过钱，或许这也算不上是她的家了。

    卢小芸是什么时候和娘家决裂的，当年徐桥川真的能一个人关塘村跑到了这里吗？明明他开车都要许久，这些疑问都没答案。

    即使五官面貌相似，即使相片里的孩子和小然相差无几，连不能喝牛奶的小毛病都一模一样，陈宗虔也没有贸然将其当作小然。

    可也因为这些，他对徐桥川上心不假。愈上心愈觉得和他有种天然熟悉亲切。理性让陈宗虔不要轻信直觉，要信证据，那后来出现的种种都是巧合吗？

    他永远不会忘记小然走失的年份日期，也一直对此耿耿于怀，而徐桥川失踪的结案时间，偏巧就是小然失踪一周后。

    卢小芸当年带回来的真的是她的孩子吗？陈宗虔想得头疼，这些天忙碌奔波，休息的时间堪称可怜，但也不见困倦。他伏在方向盘上点开手机，屏保的照片仍是小然。这个小孩在五岁时笑得很开心，那五岁以后呢？

    “你是吗？”陈宗虔轻声问，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明明答案藏得不深，是他偏要选择最难、最复杂的解法。

    这充斥悔恨的十五年过去了，陈宗虔长到现在，发现自己不能接受一个不尽如人意的结果。怕小然真的活成徐桥川的样子，也怕自己根本没找到小然。

    这怕那怕，犹豫踌躇，到底还是个胆小鬼罢了，他这么多年也没有丁点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