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酒吧求助 (第1/1页)

    一直作为乖孩子、好学生的杞航第一次进入酒吧，是在高一上学期。玻璃杯中的啤酒花噼噼啪啪，然后渐渐消散。面前的男人——具体地说，和杞航同样是个男孩，但显得有些成熟——吞吐着烟雾，烟雾飘进杞航口中，化成奶糖一样的甜味。杞航尚不适应，咳了好几声。男孩顶着寸头，不屑地看着杞航的眼，时不时又不经意地望向不远处蹦跶的人群。他把叼着的烟杵在烟灰缸里灭掉，开口顺道：

    “奶糖味的烟，没见过吧。”他漫不经心地说，“装逼用的，没啥有害物质。我天天要训练，肺不能废。”

    杞航不知道从何处开口，该怎样开口，以什么样的语气。瘦弱的他在面前这个皮肤黝黑似铁、臂膀粗壮、肌rou似刀削斧刻的男孩面前，紧张地说不出话。杞航能挑中此刻只有史鸿一个人在的场合，与他面对面，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勇气。

    “说吧，别他妈扭扭捏捏了。”史鸿眉头皱起，好像下一刻就要爆发一般。

    咚咚咚！酒吧放出震耳欲聋的音乐，舞池已经站了不少人，DJ开始打碟。

    “我希望你能帮我，别让邹龙他们欺负我了。”杞航说道，带着哭腔，不过被鼓点声掩盖了。

    “你说啥？”史鸿大声喊道，勾了勾手指，示意杞航凑近说。

    杞航鼓起勇气大声重复了一遍。

    对面哈哈大笑：“凭什么帮你？你跟我关系很好吗？”

    附近的桌子陆续有人坐下，室内烟雾弥漫，灯光绚烂、刺眼，碰杯声不绝于耳。

    杞航来之前就想过了这个问题，他有些沮丧，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凑近史鸿的耳边：“我可以辅导你学习！”

    史鸿听完，笑得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太阳xue上一根青筋一跳一跳的。他指了指厕所方向，示意杞航去那说话。

    从一张张酒桌间穿过，这里的人不是老能喝，就是老能抽。许多不良少年也都聚集在这。厕所安静许多，空间开阔，翡翠绿的瓷砖映着淡蓝色的昏暗灯光。杞航走在前面，在洗手池的位置停下，在往里是小便池和隔间。

    杞航转过头来面对史鸿，低着头，眼神游移不定，最后定在史鸿的鞋上，看见史鸿的脚也定住了。

    “进去。咱们里面聊。”史鸿指着最里面最角落的一个隔间。说完，却发现杞航眼神惊恐，浑身发抖，摇着头。

    “这是咋了？”史鸿用他粗粝的嗓音问道。

    杞航的记忆像啤酒花一样哔哔啵啵地炸开。一脚两脚三脚……杞航记不清自己被踢了多少脚了。一道道未满的弧线，从空中划过。近乎guntang的液体从衣领进到脖子时，杞航怔住了。最后，杞航浑身上下，都被尿液包裹、浸透了。浓烈的尿sao味从此驻留在杞航的记忆中。

    “哦，这样啊。”史鸿大概猜到了，似乎对这事有了点兴趣。“不瞒你说，我跟他们可是熟得很。小龙，就是你说的邹龙，在我面前只敢夹着尾巴，一个屁都不敢放。

    “但是呢，我最多只是口头教育他们，别的，我就没有理由插手了。”史鸿盯着杞航，似笑非笑，“还有，你觉得，我像个好人吗？”史鸿问道，同时把手压在杞航肩上。突然，他神情严肃地说：

    “进去。”

    刚说完这话，杞航便听到从外面传来的喧闹声，混着因为隔着墙而显得沉闷的电音。在这些声音中，邹龙刺耳的声音格外突出。杞航瞬间紧张了起来。他转身跑去最里面的隔间，把自己关了起来，屏住声音。他的腿发软。他蹲下，埋着头，只把耳朵露了出来。

    杞航听见邹龙的声音：“鸿哥，原来你在这啊。”他的头脑中浮现出他的脸，戴着眼镜，五官柔和，斯斯文文，时时带着微笑。

    但就这样一个人，却是如此狠辣！往杞航脸上啪啪啪呼巴掌时，还满脸笑嘻嘻的。这样一个人，说他是混混吧，却将痞气镇压得丝毫不现，让老师和同学都以为他就是个成绩中规中矩但很听话的学生。

    他跟杞航还是同班同学。谁曾想到在课堂外、在学校外、在老师同学看不见的地方，他又是另一幅模样？杞航对他是又怕又恨，看到他时就像看到毒蛇，只想远离；只有在深夜躺下回想的时候，才敢让恨的情绪开始酝酿，直至咬牙切齿，直锤床板。但都是徒劳。我就是怂，我还打不过他。杞航在深夜流下不争气的眼泪。

    “走，喝酒去。”邹龙搭上史鸿的肩膀，“外面有两个妹子，很火辣，托我请你去她们那儿喝两杯，去不去？”

    “不去不去，准备回家了。明天还要训练。”

    “鸿哥，没看出来啊，有定力有定力。那咱俩总可以喝两杯吧。”

    邹龙有说有笑，显得谄媚，史鸿淡定应付。两人聊着便离开了，厕所安静了下来，只有淡蓝色的昏暗灯光从门缝照进，没有人会注意到隔间内大气不敢喘一口的杞航。

    杞航又等了一会儿，揉了揉发麻的腿，决定离开。但他又想到，要想离开，得穿过酒吧的座位区。虽说酒吧内光线不甚明朗，灯光五彩斑斓，晃来晃去，几乎看不清人，但，万一被邹龙看到了呢？

    杞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转而心想：史鸿好心让我躲进来，说不定是想帮我呢，我再等等吧。他继续待着，渐渐进入发呆的状态。这期间时不时听到脚步声，但没人靠近这里。

    过了十来分钟的样子，咚咚咚，门声响起。

    “有人。”杞航回过神来回答道。

    “你他妈还躲在这呢。”是史鸿浑厚的声音。

    “你只让我进来，没说让我出去。我怕遇到邹龙。”

    “现在没事了，开门吧。”

    杞航把门拉开，面对史鸿高大的身影。

    “我决定了，帮你解决这事，条件就是你说的：辅导我学习。”史鸿说着，又点了根奶糖味的香烟，吞吐着一圈一圈的烟雾。

    “现在，你觉得，我是好人吗？”

    杞航没想到史鸿突然就答应了，有点发懵，“嗯……好……”

    “走，去我家。辅导我学习。”

    “现在？”

    “对，现在。今天不喝了。”

    杞航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既然史鸿答应让他辅导了，那他给杞航的承诺也应该并非空头支票。史鸿不像言而无信的人，仗义，说话算数，也许是个好人……总之，杞航顾不得回家吃饭，答应了下来。能把邹龙他们摆平，以后的日子应该就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