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贤思齐焉（清水） (第2/2页)

次月考时发生一场意外。考试进行中，校门口有人大声喧哗。保安将喧哗之人驱赶走，但许多人还是隐约从叫喊声中听说，这是学校拖欠退休老教师工资，以致退休老教师来学校闹事。

    吕归尘问百里煜：“我们学校真的做得出这种事？”

    百里煜说：“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此事作为一个校园传说消逝。无下文。

    某学校有许多好老师。某学校也有许多不那样好的老师。人品不谈。仅就教学水平而论。后来，吕归尘知道，讲外语其实未必要“纯正”、“无口音”；口音歧视不一定存在，大家说话，能彼此听懂就好；不过他们学校的确流行标准的、特定地方的腔。姬野高中时的口音是很不错的——大学时变得凌乱。但，姬野班级外语老师的口音听得吕归尘有极大的问号——吕归尘不知道，倘若这位去录外语听力的题目，自己能拿多少分。此外，据姬野说，这位老师上课读单词、讲句法，时常需要学生纠错。

    吕归尘在年级中最好的重点班。他们班级分到的老师，印象中都极好。然而，有一次，语文课作业，年级中所有人要分组，就《红楼梦》写论文、演讲。

    全年级齐聚大礼堂。拿第一名的不是百里煜的组，而是姬野的组。姬野的水平吕归尘了解，他能写洋洋洒洒、没有一句废话、一切该说的内容都说得很清楚的数学相关论文，但他的古诗文是需要被叫进办公室背诵的水平。

    “他们抄袭了。”苏芊在吕归尘旁边说。苏芊是一个黑白色博客网站的重度用户。离开礼堂后，她悄悄拿手机打开软件，《红楼梦》标签下热度最高的，赫然是姬野声称参与的那篇报告。仿佛一字未改。

    苏芊说：“我怀疑，这是一篇大学毕业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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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芊访问学术文献网站。她的猜想被确证。

    吕归尘与百里煜皆在黑白色网站有账号。百里煜写诗填词、记录心情，吕归尘围观。吕归尘不确定姬野是否亦有账号——羽然有用来放音乐剧照片、同人文的账号，而姬野协助羽然写同人文。

    其实，姬野不需要账号亦能访问羽然的主页与《红楼梦》标签下热度最高的作品。姬野聪明。亦有相当的、主动获取资源的能力。姬野不用某国民搜索引擎旗下的网络论坛，但他从该论坛中某学校的子论坛里翻出了羽然早年的账号，找到了羽然给方起召在论坛中劝架的回贴，并无意间向吕归尘提过羽然在该论坛给方起召劝架的事。

    冥冥中，吕归尘想，不愧是姬野。

    苏芊说，堂堂语文年级组长，自己班与百里煜班的语文老师，竟然不会给第一名的论文查重。大礼堂中的演讲并非论文的初展示，各班级递交的、各班级最好的、角逐年级第一名的论文，早该由全年级的语文老师共同过。

    吕归尘想，姬野大概不是为拿年级第一名做的这件事。姬野不在意无助于本科申请的活动——他不在意语文成绩，不在意是否成为班干部，也早就预期到他这学年的三好学生可能给雷云正柯让位。而且，姬野没有蠢到会冒明确被鉴定为抄袭的危险争夺年级第一名。姬野的组里还有其他人。在大礼堂舞台上演讲的，不是姬野。倘若姬野当真与抄袭有涉，也许，比较可能的是，姬野实在写不出东西，遂复制黏贴一堆链接，充作参考文献，交给其他组员凑数。

    百里煜说，不举报了。反正他也不在意这个第一名。苏芊说，拂语文年级组长的面子不好，毕竟第一名已经被当着全年级郑重宣布。苏芊又说，她本科拟修古典学，她一定要去一个学术更严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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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归尘没有就这件事向姬野追问。很多年后，姬野坐在床上，说自己曾经抄袭时，吕归尘意识到他与姬野皆未将此事遗忘。

    回到过去进行时。

    吕归尘因为百里煜无所谓的态度疑惑。全年级二百四十余人，后来未有人举报抄袭。二百四十余人中，黑白色网站的用户绝不止苏芊等三个。吕归尘亦因为抄袭者能逃之夭夭而有一点震惊。

    吕归尘问百里煜，你为何不介意？

    ——吕归尘知道，上学年，姬野曾经为白舟月如何阻止幽隐。

    百里煜乃介绍起自己预期的大学生活。他有在准备通过高中的特殊途径进入南淮最好的那所本科。他说，这世界上一些糟糕的东西沾染不到自己。学校无法决定很多事——因为有一些人，是无论去哪里读书都将发展得类似的；譬如百里煜，他想进入南淮的学术出版业，他已经有即将完稿、正在筹备出版的书。

    百里煜的意思大抵类似，真正闪光的人永远不会被埋没。

    可，吕归尘想，我并不是闪光的人。我并不像百里煜一般，有足以立身的才华，能冲淡环境引起的郁结与不适。似乎，平凡与弱小将使人痛苦。而，在一些譬如某高中的环境中，我并没有那样容易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