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s发圈 (第1/1页)

    前些日子，这在炎热酷暑暴晒了十多天后，这座北方小城下起了细细绵绵的小雨。

    暑气被雨水缠绵到泥土里，打着旋的秋风吹落了第一片发黄的叶子。

    比起前些日子骇人的温度，如今的秋老虎也只能算得上是拔了牙逞凶，只是晒的人皮热，还不至于热得像是菜市场里张嘴渴水的鱼。

    工厂门口的大树下，齐铮阳正在紧锣密鼓地忙活。

    马上工厂这一班就要下班了，他得赶在这之前，码放好货物。

    齐铮阳擦擦额头的汗，有些生疏地从倒骑驴上拿下两包麻袋装的货物。

    麻袋里都放着发圈和发卡，被他兜头倒出来，几个一组，整齐地摆放在准备的木板上。

    阳光一照，五颜六色得像是在争奇斗艳，煞是好看

    工厂的看门大爷抽着青年送的烟，啧啧称奇。

    一个大学生，毕了业不去好好上班，非要弄这些不入流的小道生意，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也因为这事儿，齐铮阳成了机械厂大院行走的反面例子。

    机械厂的父母们耳提面命，坚决禁止自家孩子和齐铮阳来往，生怕沾染上对方的半吊子气息。

    声名狼藉到他们纺织厂都有所听闻。

    看门大爷摇摇头，回屋里吹风扇去了。

    下班的零一响，女工们鱼贯而出，齐铮阳心脏砰砰跳了两下。

    这是他第一次摆摊，虽然前期做了不少计划，但上阵的时候仍然不免紧张。

    他深呼一口气，绽开一个爽朗的笑容：“卖头花！卖发卡！”

    听到叫卖声，好奇的女工们顺着人潮来到齐铮阳摊位前，看到倒骑驴上的饰品，顿时眼前一亮。

    “老板你这头花可真好看！”

    “你瞧这个卡子，我在百货大楼里都没见过！”

    “呀！看这个！电视上的女明星也戴过这样的！”

    ……

    听着女工们兴奋的议论声，齐铮阳笑道：“我这是从南边运来的货，都是当下最时兴的款式。”

    有个女工皱起眉：“那你这些东西不便宜吧。”

    闻言，几个正在把玩饰品的女工默默放下，挽着手就要走。

    眼见着潜在顾客们打起了退堂鼓，齐铮阳赶忙说：“不贵不贵，头花发圈都是三毛钱一个，五毛钱两个，发卡贵一点，五毛钱一个。”

    听到便宜又实惠的价格，女工们眼疾手快地开始抢购。

    见到这边生意热热闹闹，不知情地人都围了过来。

    摊子被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住。

    有的人瞅一眼就走了，有的人见状凑热闹买了几个头花。

    几十分钟后，菜鸟老板已经可以熟练地接过纸币和钢蹦，把头花和发卡交给顾客。

    “下次再来啊！”齐铮阳摸着鼓鼓囊囊的腰包，笑容比天上的日头还要阳光。

    女工们一边欣赏美色，一边在心中叹息，长得这般英俊，怎么就没有份像样的工作呢！

    “老板，你下次进货进点带花纹的头花呗。”

    女工指着纯色的头花，眼里亮闪闪的：“就像电视里明星带的那种，有点点或者条纹的！”

    几个姑娘也都用充满期盼地眼神看向齐铮阳。

    齐铮阳点头：“行，我下次进货的时候帮你们找找看。”

    女工们开开心心地走了，麻花辫和马尾辫一翘一翘的，头花像是丛中开出的花，一簇一簇地挨在一起。

    送走下班时顺便买东西的女工们，齐铮阳总算有时间休息一会儿。

    摊子上的货物卖出去不少，数着钱盒里的钱，齐政阳盘算着什么时候再跑一趟进货。

    拢了拢摊子上被挑剩的发圈，比起纯色，女工们更喜欢带点小巧思的——发圈上粘个花或者蝴蝶，要不就是材质特别一些，纱的、塑料的或者是绸缎的，色彩要丰富些，若是带点条纹或者花样也能卖个好价钱。

    目光落在一个红发圈上，齐铮阳的目光怔住。

    他当时去进货，老板极力给他推荐这个红发圈，说城里的姑娘们人手一个，可稀罕！

    齐政阳伸手拿起发圈，粗糙的剪裁和布料，看着就廉价，也不知自己当时被什么蒙了心，买了这么个土里土气的发圈。

    红发圈被拨弄到一边，离着那一堆漂亮货远远的。

    日头偏移，傍晚凉风拂过，攒了一天的热乎气，霎时间便吹散了，工厂也快到晚间休息的时间了。

    送走最后一波客人，齐铮阳正要收摊回家，一个瘦高的男人来到了摊子前。

    这倒不是来他摊子上第一个男顾客，却令他难忘。

    男人一把攥起红发圈，支吾地问齐政阳多少钱。

    齐政阳歪头，好心地问：“不再看看了？”

    那发圈实在是难看到他作为摊主都不忍心卖掉。

    男人好像被吓到了，打了个激灵，把发圈往摊子上一放就要走。

    没等齐政阳留客，男人又转身回来，仿佛下定了决心：“就，就这个！多少钱？”

    头像是雨滴浸满的花苞，沉沉地低垂下去，细细的脖颈弯出凸起的骨头。

    齐政阳看到对方细嫩的脖子上有薄薄的汗液，天边的夕阳一照，像是闪闪发光的水珠。

    他心一软，给了对方进货的价格，没挣一分钱。

    男人好像很开心，头上的头发乐得一颤一颤的。

    皱巴巴的钱最终躺进了钱盒里，齐政阳接过来时上面还有对方手里的潮气。

    也不知道握了多久，纸币上的小人们的脸都皱成一团。

    像是在哀叹，自己被用来买了一个丑丑的头花。

    齐政阳踩着自行车，心思不由想到那个遭人嫌弃的红发圈。

    可惜他没能看清买主的脸，对方一直低着头，不知道的以为钱掉地上了，四处找钱呢。

    空了的麻袋放在门楹，剩下的货物也被整齐的码放好。

    齐政阳一条腿翘到凳子上，眉眼带笑吃面条。

    虽说最近他挣了不少钱，但可惜厨艺有限，除了偶尔出去吃顿好的，在家还是顿顿白水煮面条放点盐和青菜，或者啃馒头就咸菜。

    只是挣钱的心情太好，这面条吃着都有股麦子的甜味。

    齐政阳猛炫三大碗！

    黑暗里，梁水苼摸出红发圈，他在工厂里有自己的一个单人间，但是他觉得这事丢人，连灯都不敢开，只敢借着月光悄悄行事。

    月光撒在窗户上透进来，真如诗人所说疑似地上霜。

    空气有些冷，梁水苼紧了紧身上披着的衣服。

    他搓着几搓发茬想要把发圈带上，可是头发太短，他又不会梳头，弄得头发生疼也只是让红发圈顶在脑袋上，摇摇欲坠。

    拿着老式翻转镜子，梁水苼抿嘴一笑，又觉得奇怪，把那点笑意压下来，偷瞄着镜子里的人愣神，又悄声地把镜子扣在桌子里，镜子反面的画里有个漂亮女人，头上别着一朵大红花。

    在月光下，又明媚又飘渺。

    好像在对他说“好巧，你头上也有朵红色的花。”

    模糊的红刺得梁水苼瞳孔缩紧，红发圈连带着镜子被他一起丢到抽屉里，发出砰的一声，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尤为明显，仿佛传出去很远，又仿佛只在在一间小屋子里回响。

    关抽屉的手微微抽动，梁水苼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

    反射性地吞咽口水，但有东西堵在心头，哽哽咽咽，口水下不去，在胸腔里化成酸涩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