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好兄弟 (第1/1页)

    那个男人又来了。

    说起来这一个月两个人的交流并不多，但齐政阳总是忍不住去关心他穿了什么、最近发生了什么变化。

    男人会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垂下头，露出纤细的脖颈，上面缀着一颗淡色的痣。

    齐政阳看着对方如往常一样走过来，由远及近，最后留给他一个漆黑的头顶。

    对方之前支楞的发茬长成了浓密乌黑的头发，柔软的头发在低头时垂落下来，遮住一双挑选发圈的双眼。

    他想那双眼睛一定是亮晶晶的，充满喜悦的，因为男人的手在饰品堆里欢快的穿梭着。

    齐政阳呼出一口白气，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纸币。

    纸币平整干净，不像是最开始的几张钱，皱得捋都捋不平，现在还扔在钱盒最底下，充做压箱钱。

    梁水笙转身的时候，从衣服里掉出一团小东西，他走的匆忙，齐政阳忙着把钱放起来，两个人谁都没发现。

    男人是齐政阳最后一个客人，天边蓦然变成蓝紫色，即将沉入黑夜。

    他跨上自行车，一层薄雪被自行车车轮压的在泥地里翻滚，纯白的雪花瞬间变成泥水。

    齐政阳眼尖，发现泥里有东西鼓鼓囊囊的。

    他把车停到一旁，捡起地上被车轮碾过，沾满污泥的发圈，若有所思。

    发圈上拴着粉红色的轻纱丝带，如今被泥水打湿，成了褐色，变得可怜兮兮的难看。

    齐政阳一眼就认出了发圈的主人。

    这个发圈他只卖给了那个男人。

    这样飘逸的大蝴蝶结，女工们都觉得绑起来要多调整，浪费时间，更喜欢小巧的蝴蝶结，所以这个发圈被众人打入了冷宫。

    齐政阳心想：该不是那个男人追求的人弄丢了？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压下心底的疑惑，齐政阳把发圈冲冲水，随手扔到门口的杂物筐里，打算明天还给男人。

    梁水苼兜里揣着发圈，抿嘴挤出两个小酒窝。

    新买的发圈被妥善放进一个硕大的makou铁盒子里。

    这个盒子还是他花了不少钱找人换的。

    里面密密麻麻摆放了数十个发圈。

    手指从各种颜色、材质、样式的发圈上略过，被布料摩擦的微红的指尖停在冰凉的盒边上。

    梁水笙心脏漏跳一拍。

    不对劲！少了一个！

    他瞪圆了眼睛，转着圈在屋里找发圈。

    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

    是掉在哪里了……

    还是谁发现了他的秘密，拿走了他的发圈……

    梁水笙抱着大铁盒失神地坐在椅子上，手脚发软，虚汗湿透了背心。

    他突然像被怀中的铁盒烫到，紧忙把大铁盒塞进衣柜里，盖上好几层衣服才算作罢。

    桌面上的红色镜子无声的望着他，镜中人的眼神惊恐绝望。

    梁水苼伸手把镜子翻过去，画面中巧笑倩兮的女人灼烧着他的眼眶。

    一滴滴眼泪砸在手背上，又烫又疼。

    他不敢放声大哭，怕邻居们听到。

    只敢小声呜咽，把自己蜷成一团，缩进被窝里。

    他想如果自己是个女人就好了。

    哪用得着像现在这般惶恐不安，连买个发圈都狗狗缩缩。

    又难过又着急，辗转悱恻的过了一夜，天还没亮梁水苼就摸出了院门，沿着经常走的小径徘徊。

    天边晨曦微亮，恍然见有暖阳照在被冷风吹透的身上，梁水苼肿着一双桃子眼，呆愣地坐在厂子门口。

    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这么伤心啊？你是知道那姑娘把你送给她的发圈扔了？”

    梁水笙抬起头，齐政阳推着小货车站在梁水苼身前，柔和的阳光为他镀上一圈光晕，英俊的面容模糊又清晰。

    梁水笙感觉自己看到了天上的神仙。

    苍白的薄霜霎时间融化，梁水苼双眼通红地看着对方。

    齐政阳也总算看清楚了梁水笙的脸。

    很柔美、很可怜的长相。

    “给你，留个纪念吧。”把洗好的发圈递给对方，飘逸的粉红色蝴蝶结扫到对方手心。

    痒痒的。

    梁水苼咻得攥紧，心里的大石头砰的一声落地，砸碎了活蹦乱跳了一宿的担忧。

    “谢谢！太谢谢了！”

    齐政阳见状笑他：“人家女孩子不收，你回收了，就这么开心？”

    梁水苼挠挠头，支支吾吾地解释：“我……我花钱了……”

    齐政阳靠在自行车上，不赞同地摇头：“你这样的想法，姑娘们可不喜欢，咱们爷们听着也怪小家子气的。”

    梁水苼瞄了他一眼，心想：比起姑娘喜欢我，我更喜欢做个姑娘。

    “谢谢你，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你说，我能帮绝不含糊！”

    齐政阳瞬间眼前一亮：“你能给我吃两块那个包rou吗？”

    梁水苼歪头，什么包rou，包菜亲戚？

    在齐政阳声情并茂地描述中，梁水苼恍然大悟：“锅包rou啊！那得中午才能吃！早上不吃这个！”

    齐政阳面露遗憾，目光深沉地看着工厂大门。

    梁水苼见他模样像是邻居家吃不饱还要看门的大狗，思来想去，把蝴蝶结往兜里一揣。

    “我可以去你家给你做。”

    齐政阳看着他，思索可行性。

    梁水苼接着忐忑地说：“要是不方便，我就给你留几块，等我晚上下班再给你送过来。”

    又小心翼翼地说：“不过，那样就不好吃了。”

    齐政阳搂着梁水苼肩膀，火热的躯体一下子让梁水笙暖和起来：“好兄弟！来我家吧！以后你再买头花和发圈，我都给你便宜点！”

    知道眼前这家伙有些小贪财，齐政阳投其所好地抛出诱饵。

    果不其然，齐政阳看到对方眼前一亮。

    梁水苼又惊又喜，赶紧认下这个兄弟：“好好好！”

    我以后会有更多好看可爱的头饰啦！

    两个脑回路没对上却殊途同归的新朋友，相视一笑。

    齐政阳越看梁水苼越喜欢，对于一个经常糊弄做饭的人来说，有个能做饭的好兄弟，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他在心里暗想，我想和他做一辈子兄弟，上饭桌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