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别後渡深秋(5) (第1/1页)

    秋意一日b之一日深浓，天sE也暗得一日b一日早。

    初晚时分，萧静之一身惯常的月牙衣袍，面上罩了块白纱，走在通往戏楼的街道上。

    上戏的日子，戏班里的人通常早早就到戏楼准备，若萧静之没跟上他们的马车，就会像今日这样，从宅子闲散地踱步过去。

    戏楼在市井闹区，人cHa0众多，其中不乏朝欢的常客，萧静之不Ai抛头露面，便会以轻纱罩去半张脸，方便他在这大街上自在游逛。

    天sE虽尚未暗透，但各家店铺、g栏瓦肆已纷纷在店旗下张挂起灯笼，迎接又一个热闹的夜晚。在人群熙来攘往、灯火繁丽如海之间，有一道熟悉的轮廓，蓦然攫住了萧静之的目光。

    露在轻纱外的那对瞳眸，一路随着那条熟悉的身影流转，直至望进了一座JiNg雕细琢的华楼之中。萧静之抬眼一瞧那华楼的店牌，上头以秀丽的字题着「碧竹坊」三个大字。

    ……是碧竹坊的秦依兰吧？那人去见的。

    萧静之不知何时伫下了脚步，望着那块店牌出了神。先前听段浪说他与秦依兰已生疏几年，可如今看来，两人应是重归旧好了。

    将相佳人……也算是美事一桩吧？萧静之如是心想的同时，x口却宛如蒙上一层厚厚的Y霾，闷得他难以喘息。

    彷佛是见到了这一幕，萧静之才终於意识到，自己仍旧如此在意这个男人。分别数月，也断绝了所有联络，至今他犹无法遏止心底深处隐微孳生的痛楚，尤其在见到他走向另一个nV人时。

    当初，分明是自己将他从身边推开的啊……

    碧竹坊店牌下的大红灯笼，在深秋的晚风中轻轻摆晃着，明明是暖红的光，却刺着他的眸。萧静之别开了眼，继续朝着戏楼的方向走去，带着心头上那层挥之不去的沉沉乌霾。

    至少……他过得好，那就好了。

    华灯初上，映照着那道月牙sE的背影，没入人群之中、远去。

    萧静之从戏楼後边的小门进入後台。距离开演还有相当充沛的时间，但戏班的众人已打点得差不多了，就差几个伶人台上的着装扮相。

    萧静之有气无力地回应着众人的招呼，一路走到里头一张空桌边坐下，因为他常常就是一副慵懒的模样，再加上面纱未除，谁也没看出他此时心情有些沉郁，负责管理戏服的一名裁缝仍是相当热情地，将萧静之的戏服从衣箱中挑拣出，连同点妆用的胭脂粉盒捧到桌边给他。

    「喏，静哥，都在这儿了。」

    「谢了。」萧静之顺口道了声谢後，摘下面纱，正准备开始换装。

    这时，戏楼後门突然被人撞开，一个原本应该留在宅子里的杂工冲了进来，急忙对着众人喊：「静哥呢？」

    大夥儿都被他这个慌张的样子给吓了一跳，赶紧指向後头萧静之所在处，那人便一GU脑地冲了过去。萧静之正被这阵SaO动惊扰，才要抬头看看到底发生什麽事，就见来人已经风风火火地冲到自己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不、不好了……有人闯入咱们屋里……押了杭大哥！」

    「你说什麽？！」萧静之诧异地站起身来，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那群人突然闯了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地绑了杭大哥，还拿刀子架着他，说什麽……要抓他去抵债的，我也听不大明白。对方要我找个能作主的出面，我就赶紧来告诉静哥你了。」那人手势凌乱、口沫横飞地解释着。

    「什麽情况……当我朝欢是好欺负的？」萧静之皱眉啐了声，将手中攒着的戏服又丢回桌面上，抓起甫褪下的面纱，有些不悦地拂袖而去，「我先回去瞧瞧，你们继续忙吧，若我来不及回来，就让人替代我。」

    迅速吩咐下去後，萧静之就跟着那人离开了戏楼。

    碧竹坊二楼的露台上，秦依兰布置了简单雅致的坐席，与段浪共进晚膳。

    秋夜的晚风吹拂过露台，沁凉舒爽，抬眼向外望去又是热闹街市与一城繁华灯火，景sE绝美，为这顿饭增添不少情致。

    席间，两人闲话家常、觥筹交错，气氛甚是和乐。

    段浪看得出秦依兰为今夜煞费不少心思，自己曾经那样待她，她却始终不改心意，这点段浪是真心感激。

    这阵子又开始回到碧竹坊，起初只是为了分散心思，因为只要待在段府里，不管是在後苑饮酒、或是在房中独坐，他总是想起萧静之。所以他离了军营後，时常在外头闲逛到夜深，才回府睡下。

    城中g栏瓦舍大多都聚集在此，他不愿往戏楼那一带去，最後还是挑了最熟悉的碧竹坊流连。

    重新回来，他并非一定要找秦依兰，毕竟自己回京至今，屡屡惹她伤心，如今心思也已不在她身上，若明知她心中怀着自己，却还想藉着她疗别人给的伤，那恐怕连段浪都要鄙弃自己了。

    可是，梅大娘跟其他琴伎就像是已经习惯了，每每见到自己，总是不由分说地让秦依兰前来，几回下来，他便也算了，再顾不上那些无谓的坚持。

    秦依兰昭然的心意，他如今不能再视而不见。段浪告诉着自己，待那人的身影从心上淡去，他也得好好思考与秦依兰之间的事。

    「今夜让你费心了。」段浪朝她举起酒盏，道了声谢。

    「这露台，是前两年新修的，面着京城中最热闹的街市，到了夜晚，灯火如海，撩人眼目，当时我便一直想着跟你共赏。」秦依兰望向楼外夜景，也举起酒盏细啜了口，美景当前，又有良人在侧，入喉的酒Ye彷佛也更加甘润。

    「这京城，是一天b一天繁华了。」段浪顺着她的目光向外看，只见华灯罗列，沿着街道g勒出城中模样，暖芒漫成一片温柔的海，彷佛要将这片城淹没，而远方的夜空，悬着一轮硕大清亮的月。

    「今夜，是满月呢。」耳畔，传来秦依兰惊喜的呼喊。

    说是惊喜，或许有些夸张了，这个日子是秦依兰挑拣的，她自然知道今夜是满月，但她未曾料到，这月能圆成如此，许是牵念的人陪伴在侧，所以连月都看起来特别圆了吧。

    她双眸笑意盈盈，望向段浪，期盼他能意会到，自己挑选这个日子的用意。只见段浪愣愣盯着那轮圆月，似乎望出了神。

    那月圆得……就像河南那一夜。

    那一夜，天上是星月交辉，鬓边是夏夜微风，耳畔是萧静之的笑语，而唇上……是他尝过的甘草清甜。每一个细节，都宛若记忆的拷问，在段浪脑海中鲜明如昨。

    唯一与河南不同的是，京城中地上的繁华，让明月身旁的星子都黯然失了sE，独剩一轮孤月挂在夜空之中，看似圆满，却是孤孤单单。

    这些事……他记得这麽清楚又能做什麽呢？不忍再看，段浪收敛仰望夜空的目光，俯看向街上车水马龙的人群，想拂散那些不愿再想起的回忆。

    然而，一切彷佛是命运的玩笑。当他俯眼垂望时，一眼便望见了，人群中一袭翩跹白衣，匆匆而过。那人脸上罩着一块轻纱，就如他们最初相见时，他在闹街中挺身而出、替他拉住脱缰之马的模样。

    他一向举止从容、不疾不徐，眼下走得这麽匆忙，难道又遇上什麽事了？

    段浪的目光一直随着他，就连那身影消失在街道转角处，他仍一时收不回眸光，直到秦依兰的声音传来：

    「观你瞧得那麽入神，可是瞧见了什麽有趣的事？」

    段浪回过神来，微微摇了摇头：「没什麽。」

    那样绝情的人，世上还有什麽能伤得了他？自己又何必替他担心呢。段浪举盏啜了口酒，掩饰内心对自己的嘲弄与嗤笑。

    待到那人的身影从心上淡去……究竟还要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