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1/1页)

    徐秉之去世的那一天，就算过去很久很久，林朝生也不会忘记。

    那天一样是个Y雨天，黎明时分就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卧室里的顶扇故障不动了，林朝生便在床上做了一个难枕的梦。

    由於前一晚的餐会结束得太晚，林朝生喝了一点酒，便直接夜宿在老家。隔天起晚了，醒的时候身T还残存一些宿醉的不适感，眼皮一跳一跳的，让他没来由的心神不宁。

    打扫的学生发现徐秉之的时候，他的屍T跪在水池边，双手无力下垂在两侧，只一颗头浸在森森池水里，浑身都没了血sE。

    曾经被泼上红漆的铜像正正伫立在水池对面，那模样看上去，像极了徐秉之在对什麽人忏悔。

    目击者的尖叫声响彻校园，有人冲回教室里当成八卦放送、有人跑去通知教官、甚至有人大胆的想去捞屍T，却没有任何人去通知校医。

    除了闻讯前来围观的人，那些还没来到校的、还没起床的，没有人知道学校里Si了一个人。

    等到林朝生回校，学生们争先恐後地让他赶紧去现场瞧瞧，林朝生m0不清头绪，急急忙忙赶到水池边，遗T却已经被搬至一旁，僵y的身躯竟仍维持着跪姿，林朝生甚至都没有急救的机会，只一眼就知道，徐秉之已经走了。

    那个总是吊儿郎当与他g肩搭背的少年，了无声息地躺在Sh漉漉的泥地上，林朝生愣愣地走了过去，想要看一看他，但所有人都在阻止、所有人却像串通好一般地将他拉开。

    直到遗T被载走，林朝生都没有碰到一下。

    他眼睁睁望着车子驶离，迟迟无法缓过神来。

    他不明白，昨晚父亲明明信誓旦旦向他保证徐秉之已经被放回学校了，为什麽只过了一晚，徐秉之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屍T？

    「你不是有拜托你父亲了吗？」李择端晚一步赶到，忙把林朝生拉到一边说话，他心里的震撼一时半刻缓和不了，说个话都结结巴巴的，「昨、昨天都还好好的，怎麽今天就Si了？」

    林朝生默不做声，脑中想起父亲前一天告诉他的：出来之後就不关我的事了。

    他当时以为那是父亲的下不为例，不想竟然是血淋淋的预示。

    「是我的错。」林朝生深x1了一口气，语气颤抖，「我救不了他。」

    他想起过去与徐秉之相处的时光，想起徐秉之初生之犊的勇气与率真，想起他弹奏吉他时的恣意快活，心里空落落的，像有什麽崩塌了。

    徐秉之才十八岁，人生正要开始，他说毕业以後要出国去玩、要把头发留长、要买一台最时髦的摩托车??他明明有那样灿烂的梦想要去实现，却再也没机会了。

    林朝生觉得自己的心里在淌血，他冷眼望着池边围起的封锁线，那麽多人装模作样的忙着，闹哄哄的一片，倒像是在庆祝徐秉之的Si。

    那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样没了。

    「两位老师，不好意思，方便问几个问题吗？」

    学校出了人命，大批警力封锁现场，装模作样地调查起徐秉之前一晚的行踪与平时在校的人际关系，林朝生不想参与那些虚与委蛇，找了藉口走了。

    他回到保健室，开启他寻常的一天，若非不是心里那样难受、那样难以解脱，他只会把这一天当成无数个平凡的日子，因为这就是校方和警方想要的，当他下班经过那座水池边时，那块地已经恢复正常了，那样若无其事地。

    校方不许老师和学生提起徐秉之的事，所以没人敢谈论，就连徐秉之班上也是正常的上课、下课，偌大的教室里忽然空了一个位置，所有人视若无睹。发作业的时候、上课cH0U签的时候、分组的时候、打扫的时候，从此都会刻意跳过那一个号码。

    徐秉之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学校里。

    在事情过去的三天後，林朝生去医院把陈晋川接回学校，陈晋川一见到他，张嘴就是问徐秉之的事。

    陈晋川与徐秉之失联多天，只记得徐秉之在教官室挨打，自己去找了林朝生帮忙，但事情都还没个结果，他就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林朝生有没有帮到徐秉之？更不知道徐秉之如今好不好？

    面对小孩急切地询问，林朝生竟是有口难言，他实在说不出口，呐呐地张了张嘴，却还是yu言又止，但小孩不傻，立刻从他的表情和反应猜出一二，知道徐秉之一定是出事了。

    「老师，徐秉之被退学了吗？」陈晋川不确定自己心里的众多猜测里，哪一个才是正确答案，但无论是哪一个，他都希望自己的猜想不要成真。他问得小心翼翼，就怕林朝生忽然点头。

    「还是要坐牢？他才十八岁，也要坐牢吗？」陈晋川问，「马上就要联考了，他如果坐牢的话，就没办法读大学了。」

    他凝视着林朝生，想从他回避的眼神中看出分毫线索，但林朝生不愿回应，他便知道情况远b自己想像中的严重，他不愿再想，终於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们说好要上同一间大学的。」他低声呜咽着，双手SiSi掐着衣摆，哭得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陈晋川是一个很自卑的人，他总是惧怕外界对他投以目光，是徐秉之拉着他一起前进、一起进步，不但给他朋友之间的鼓励，也给了他家人之间的关怀，让他开始产生自信和勇气，徐秉之是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但他隐隐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徐秉之了。

    陈晋川压抑着情绪，连哭都不敢大声哭出来，林朝生只觉得心疼得无法忍受，心里一GU冲动想将他拉进怀里，那只朝着小孩伸出的手却又倏地僵在半空中，而後默默收回。

    他不敢承认自己是怀着怎麽样的情感去安慰小孩，他不敢、也不能。

    「走吧，我带你回学校。」林朝生捉住他的手腕，轻轻拉了拉他。

    这是林朝生身为一名老师，所能允许自己与学生接近的最大极限，他想再靠近一点，却知道自己没有立场。

    如果他再理X一点，他就能约束自己不对陈晋川心生好感，但他克制不住，他不够理X也不够感X，不上不下的，像一个懦夫。

    离开医院的时候，天上下起牛毛细雨，正如徐秉之离开的那一天。林朝生载着陈晋川奔驰在夜晚的城市里，他感觉到陈晋川的手怯生生从背後环了上来，小孩在哭，却没有声音，微微的颤抖将溃堤的情绪传达给他。

    林朝生也红了双眼，眼泪凝在眼眶里，打雾了两边盏盏晶光，他感觉自己对这世界憎恶到了极点，他甚至不想把陈晋川再送回那个满是谎言的地方，他多想就这样一路带着小孩逃跑，没有人会认识他们、没有人会伤害他们。

    但他只能空想，只能乖乖把陈晋川送回去，小孩一边哭一边问他有没有办法救徐秉之？他却只是无言以对，连实话都说不出口。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无用而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