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1/2页)

    第二天我迷迷糊糊地醒来，睁眼，盯着白洼洼的天花板思考了一会儿这是哪里。

    墙，被子，衣柜，窗台。白色漆了我满脸，目力所及的家具全都新得像刚从油漆桶里捞出来。

    十秒后我放弃了思考，身下的大床实在柔软到像块棉花糖。我脑袋一沉要再次睡过去，却突然惊觉，这难道是我家吗，我记得昨天回家了的。

    家，我家。

    巡视了一圈，总算靠那张格格不入的破书桌辨认出这是我和盛翊的房间。

    cao，几年没回来怎么谁给倒腾成这样子，惨白惨白的，好丑。

    我本该生气的，却隐约觉得心情很好。昨天发生了什么？

    宿醉的人不能用脑，我一思考头就好痛。踢开被子跳下床。地毯，盛翊买的地毯也换掉了，新地毯白得很茫然，毛茸茸地腻在脚底，我不喜欢。

    走出房间，一切也都是新的。我承认这些东西看起来很高档，可它们全都冷眼旁观我的无措，我一出房门就摔了一大跤。

    爬起来，餐桌上有冷掉的早饭，生煎和豆浆，以前上学时我和盛翊不约而同的两件套。

    阳光悠悠地从阳台照进来，支支吾吾地倾吐出一点儿回忆的影像，却又残忍地晒化了曾经残留的痕迹。

    我眨眨眼睛，还是觉得这一切很他妈费解。就那么光着身子杵在那，直到几分钟后盛翊开门回来，大惊小怪地冲过来把外套脱给我穿。

    最终我被他按在床边坐着，干瞪眼。

    “睡傻了？”

    盛翊摸摸我的脑袋，拉开床头柜，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几排色彩斑斓的毛线袜。

    …品味好差。

    “哪儿来这么多丑东西？”我忍不住发问。

    “咳，你说你想穿史努比？”盛翊在床边蹲下，从抽屉里随便扒拉出一双提到我面前。

    幼稚，我在他膝盖上不满地踩了两下。

    “不喜欢，”他一歪脑袋：“那，哈喽Kitty？”

    ……

    我沉默了，他倒是得意，两手耐心地给我穿起袜子。

    这个角度，盛翊的睫毛软软地耷拉着，眼下拱起两弯浅浅的卧蚕。

    “更不喜欢了。”我踢了他一脚，一个人突然被宠爱总归要有点不适应。

    “你喜欢。”盛翊倏然弯起眼睛。

    他这么一笑总算是勾起我的回忆，昨晚在车上我们彼此压来压去的画面蓦然浮现脑海里。

    盛翊低下头，顺势在我穿好袜子的左脚亲了亲。他两颊漩起迷人的酒窝，比几年前蜕了几分稚气，有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cao。好吧，我喜欢。

    盛翊给我换睡衣穿拖鞋，照顾小孩般兑了温水为我刷牙洗脸。他几乎重新布置了一切，毛巾崭新，又有刚洗过的皂香。他细致地给我擦脸，我闭起眼睛把脸埋在新浴过的毛巾里，再睁眼时他已经舔着水雾贴到我面前。

    “干什么。”我推推他，居然有几分别扭。

    盛翊撒娇般蹭蹭我的鼻尖：“你的表情说想让我亲你。”

    唔，我没法辩解，于是站在镜子前乖乖地和他接吻，隔着盛翊的肩线打量镜子中眉眼相似的我们。

    镜子里，盛翊仍比我高出半个头，这代表他注定会永远做我哥。好可怜，他吻我吻得睫毛都在颤动，我只好轻拍他的背表示同情。

    “怎么，太想我了？”

    盛翊没做声，眼泪却砸在我鼻梁上，又贪婪地渗进我的皮肤中。

    我就说嘛，北京还是太远了。

    盛翊乐此不疲地亲我被毛巾蒸得温热的脸，舌头钻进我的口腔又说牙膏的味道好凉。直到我肚子咕嘟一声叫得响亮。

    “我买了饭，”他餍足地在我发间落下一吻：“咱们去客厅。”

    盛翊坐在我对面，眉眼中气宇轩昂，衬衫上好的面料为他平添几分贵气。我边打量他边狼吞虎咽地扒饭吃。盛翊饭都吃不专心，万般疼爱地为我擦去嘴角的汤汁，他说，你肯定有一肚子问题，是不是？

    是。

    我吞了口饭，眨巴着眼睛看他：“你昨天在哪睡的？”

    “咱卧室。”

    哎哟喂，咱卧室。

    “你跟我一块睡的？”我捧起碗咕嘟了一大口：“真不检点，分手了怎么能睡一起呢。”

    “靠，”盛翊皱起鼻子轻笑：“谁跟你分手了？”

    他起身走到我面前，结实的小臂围困我，他的肩膀宽了不少，施展出一种奇异的压迫感。

    在盛翊的回忆中，那是他浅淡的前半生里舀出的，最湿咸的一个夏天。

    散学典礼上，大家为彼此的校服留下签名，扯下胸口的纽扣也撕开青春翻涌的心意。在此起彼伏的笑闹中，盛翊几乎拒绝了所有女孩在他校服外套上签字的请求，他特意空出了胸口的位置，噙着笑和朋友们叮嘱：“都往边上签，这里位置留大一点。”

    我弟弟字特别草。他心想，位置一定要留大一点。

    我曾经在家里翻出过盛翊的毕业照，以及他和朋友那天拍下的照片，照片里他坐在课桌上，优越的眉骨在眼睑投下小片阴影，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笑得灿烂又骄傲。

    可惜我没能看到。

    晚上盛翊捧着校服回家，家里的气氛安静到诡异，mama明明哭过却故作平静，他试探地问我去了哪里，我妈淡然地给他倒了杯温水：小景被他爸爸接走了。

    盛翊心里一凉，翻出手机跑下楼给我打电话发信息，结果自然是什么都发不出去。

    盛翊长这么大，从没有一件事如此毫无保留地脱离了他的掌控。我妈轻描淡写地说，谈景到到高考前都不会回来了。

    盛翊多聪明，他翻箱倒柜地扒出了我的手机，眼眶通红地质问我妈我到底在哪里。

    啪。

    “弟弟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

    盛翊第一次结结实实地挨了顿巴掌，跪在我妈面前咬着牙说怎么打他都行，但是拜托不要让他找不到小景。

    我妈扬起的巴掌顿在半空，她想不通，自己最骄傲最呵护的孩子怎么会这么窝囊。那巴掌没能落在盛翊身上，只无力地垂了下去。

    我妈当场就病倒了。

    我妈很瘦小，开往医院的出租车上盛翊愧疚地将她的乱发拨至耳后，却发现捋下一大把。那些发丝从盛翊的指缝间渗透溜走，盛翊垂着脑袋，全身的细胞都悲鸣出声。

    我们对mama的感情很复杂，我们从未拥有在纸上涂鸦爸爸mama的年纪，从未体会过撒娇，噩梦都做得小心翼翼。

    我们不约而同地一边受伤一边接受她的付出，这让我们非常纠结，就像不知道结痂的伤疤该不该挠，最终摸得起了毛边。忍不住想，这怎么可以是爱，如果你说这不是爱该有多好。

    从车里看出去，整个世界被车窗框成画的样子。路边每家店的灯牌都闪，盛翊木木地读起来：中信银行，市总医院，张仲景大药房。好像小时候坐在大人车里别扭地认字。想到一切是这么的荒诞。他居然笑起来，窗外连云都停滞，仿佛可以看到自己被框在车窗里五官笑到融化的样子。眼睛和泪水撕扯，纠缠不清。

    盛翊在医院陪了一夜，我妈男朋友赶到时又挨了两个巴掌。他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