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3/3页)

眼。

    往事如慢放的戏曲一幕幕展现在贺允唐眼前，他感觉这条路是如此遥远。贺允唐用力抠弄右手食指的伤，鲜血从他指尖滑落。忘记一个人其实很简单，难的是你不经意间看到一个你和他之间的小秘密，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他，可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已不在，灯火阑珊处。

    贺允唐毫无表情的路过那两处伤心地，理智是冷静甚至冷漠的，却在彻底走出那片天空下时，被突如其来的汹涌伤心吞没。

    意识到和认识到再也无法见面，再也无法交流，再也无法拥有，再也无法得到回应，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允唐，于常生了场重病，到现在还不曾醒来，于家的下人找了我好几次，说……说于常梦里呓语都是你，希望你去看看他……”

    “我打听到了允唐，小渝他自从出院以后便不吃不喝，说是和罗震吵了好大一架，罗震把他关在屋子里不让他出来……”

    ……

    贺允唐狂奔起来，不顾一切的奔跑着，只要他跑的够快，这些伤痛就永远追不上他。

    “呼……呼……”贺允唐撑着膝盖站在济清门口喘息着，汗珠大滴大滴从他额上掉落，在路上汇成一条小小溪流。

    眼前的济清早已不再辉煌，门庭冷落，破败不堪……这是他梦开始的地方，也是他梦结束的地方。也许，达则兼济天下并不适合他，立业先成家，自己的小家都七零八落，何谈大家。

    “贺允唐。”

    贺允唐一个惊颤，回身看向声音来源处。见罗震带着几个下人立在沐棠门口。

    “你是真把我的话当放屁，我说过再见到你，就让你死无全尸。正好，你自己送上门了。”

    贺允唐退后一步，“对不起……”

    罗震阴森森笑起来，“对不起？我最讨厌就是你这幅假仁假义的样子，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来人，给我打！”

    几个粗壮汉子蜂拥而上，贺允唐拔腿就跑，他不想再和罗震有更多恩怨纠葛，为了李叔一家，也为了那人……

    贺允唐左躲右闪，奈何身上的伤并未好全，刚刚又跑了这么久，没一会儿就被几个人追上。他一个侧滑躲过一斧子，又一个格挡挨下一棒子。实在没办法，贺允唐狠狠心一个扫堂腿放倒众人，接着一个起身助跑跃上道围墙，他站在墙头看着底下哀鸿遍野的几人，抱拳道，“多有得罪。请帮我转告罗老爷，这辈子我不会再打扰小渝，希望他高抬贵手，不要再作恶孽，权当为子孙积福。”言毕跳下围墙，隐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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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贺允唐擦着汗跑进院子，“李叔李妈！”

    白莲三人一人拎一个箱子从房间走出来，“你去哪儿了？”白莲满脸焦急，上前扒着贺允唐查看。

    “我没事母亲，出去逛了逛。”贺允唐被白莲转的头晕，他握住白莲的手，“让您担心了母亲。”

    李妈鼻子一酸，“少爷，你好好待夫人，别让她cao心……”

    李管家瞪李妈一眼，“允唐啊，要是想家了就回来，我这永远留着屋子给你和夫人。我就守在这，逢年过节替你给老爷扫墓祭拜。”

    “谢谢李叔，您保重身体。”

    “你放心，我就和那王八一样，活千年！”

    “您长命百岁。”贺允唐从李守义手里接过两个箱子，然后转身去拿白莲手里的。白莲轻拍开贺允唐的手，“我还没有老到这个地步，我拿一个，乖。”

    贺允唐愣了下，心里暖暖的，“好母亲。”

    李管家把两人送上黄包车，“允唐，到了浙江安顿好了记得给我来个信儿。对了，包袱里有我给你的吃食，你记得保管好。”李守义朝贺允唐眨个眼，贺允唐明白过来，“李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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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管家嘿嘿一笑，“去吧去吧，夫人您保重！”

    黄包车跑了起来，白莲朝后挥舞着手，告别着李守义夫妇，也告别着北平城，告别着四十来年的风风雨雨、辛酸苦辣。

    “女人堆里，没有人真心希望你过得比她好……”这是罗夫人在世时对她说的，这些年来，她做到了一家主母，说一不二。所以，除了她自己觉得不好，另外都挺好的。

    黄包车没一会儿就把俩人送到了火车站，站内人头攒动，十分吵闹。“母亲，你跟紧点。”

    白莲伸出手攥住贺允唐后衣下摆，“跟紧了。”

    贺允唐对着白莲露出一个微笑，然后朝站台走去。

    白莲看着面前比她高大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允唐，你放下他，他们了吗？这一走，我们怕是不会回来了，你确定要和mama一起走吗？我不想让你后悔……”

    “不后悔，我的心让我和母亲一起走，让我离他们远远的。”

    站台上人声鼎沸，贺允唐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进白莲耳中。“呜呜——”火车鸣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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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莲少女时期特别喜欢听那声火车汽笛的长鸣，以及长鸣声后车轮撞击铁轨的“轰隆”声。

    彼时白家在上海小有名气，白莲尚未嫁人，而意中人也与她情投意合。那会上海有了第一条运营铁路，白莲像盼望最美的爱情一样，每天晚上盼这阵声音从十几公里之外的火车站传进白府。等到声音响起，她就靠在心上人肩头，“一斌，那是什么声音？”

    胡一斌牵住白莲的手，“是火车声。”

    “火车是干什么的？”

    “是带我和你去向远方的。”

    “远方……”

    从此这声音，在她心中就有了特别的意义。少女情窦初开，与他许下一生一世，相约白头到老，共赴远方。每当入睡前伴着那阵轰隆声，她的心也抑制不住地鼓噪起来。

    而现在她的目光追随着那蜿蜒的铁轨，才知道这一路有多漫长艰难。

    所以——

    “儿子。”她扯扯贺允唐衣袍，“那就听从你自己的心，只追你当下的心之所向就好了。未来，就等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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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你怎么了？这么煽情……”贺允唐停下步子，拎着箱子揽住白莲，“我现在啊，心里只有你，只想守着你给你养老送终……”

    “尽会油嘴滑舌……”白莲悄然拭去眼泪，“以往欠崽子的，今后慢慢补偿吧。”

    二人随着拥挤的人流终于上了站台，“母亲，累不累？坐箱子上休息会？”

    白莲摆摆手，“不累。允唐你回去有什么打算？还是做中——”

    “允唐！”

    “砰——”

    “母亲！”

    “啊——”“开枪了！”“死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