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收留的少年 (第1/1页)

    第一章被收留的少年

    这么久没回来，他应该是离开了吧？

    谢春桥问自己，他垂下眼眸，耳边没了那人的聒噪，屋子里格外的寂静。

    他想，亏得自己习惯了这样的孤独，不然，此刻心里会更加难过。

    大雪笼山，门外忽然响起“簌簌”的脚步声，又戛然而止。

    谢春桥心里一惊，手指不自觉收紧。

    他到底还是难耐心里的担忧，直起身体推开窗子偷偷往外扫了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一只沾满雪粒的大手猛地从缝隙中伸进来，攥紧窗沿，一把掀开，寒风混着雪涌进屋子，把谢春桥吓得睁大了眼睛，向后缩了缩。

    “我回来啦！”

    少年俊朗的脸出现在谢春桥面前，他抬头得意的笑着，随意拍拍身上的积雪，从窗户一脚踏了进来，身手矫捷，动作利落。

    少年身上的布衣补丁不知道被什么刮破，白花花的棉絮从洞里钻出头来。

    衣襟带了几滴已经凝固的飞溅血迹，脸上也脏兮兮的。

    看谢春桥依然怔怔地不说话，少年身体前倾，凑到了他的面前，把手里紧攥的东西给谢春桥看。

    “外面风雪好大……我打了几只野兔子，今晚可以烤着吃。”

    谢春桥向来吃素，看了眼伤口还在淌血的兔子，立刻别开了视线。

    赶走少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谢春桥指指地炉，语气如常，“睡吧，明日再说。”

    少年把兔子放在柴堆里，看看简陋的地炉，又转头不可思议地眨眨眼睛，语气略有不满，“我好不容易打了吃的回来，就让我睡地上……我想和你一起睡！”

    已经背过身去的谢春桥蓦地红了脸，虽然山中并没有其他人，他听到这种话还是很不好意思。

    偏偏这人丢了记忆，心窍不通，说起话来也口无遮拦，像个不经世事的孩童。

    罢了罢了，他连字都不认识……就当他是个孩子吧。

    谢春桥整理好被子躺下，决定等明日风雪小一些，为他把脉后，再送他出山。

    可少年不肯老老实实睡觉，在谢春桥旁边不到一丈的地上铺好了床褥，躺下就翻来覆去，唉声叹气的，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柴火劈里啪啦的响，伴着少年故意制造出的噪音，谢春桥心里叹息一声，转过了身体，直直看着少年。

    少年被当场抓包，心里有些发毛，睁着眼睛，一脸无辜。

    “闹够了？”谢春桥故意冷着声音责问。

    少年挠挠头发，闷声闷气“嗯”了一声，不时抬眼偷瞄谢春桥的脸。

    谢春桥在胥南山呆了这么多年，不怎么会发脾气，看到少年被自己质问到噤声的可怜模样，心里的气一下子消了大半。

    屋内虽然暖和，但依然有风不断从缝隙钻进来。

    万一他旧病复发，那前一阵子的药不就白喝了？

    谢春桥看到少年身上那床破布拼成的，连脚都遮不住的被子，想到他被自己拾到时的惨状，心里一软，拍了拍床沿，“你……上来睡吧。”

    少年眼睛一亮，一扫刚刚被谢春桥责问的难过，卷起自己的破被子，手脚并用爬上了床。

    窄小的榆木床上躺两个大男人很挤，谢春桥只能尽量往窗边靠，他听着风雪声，一夜没能合眼。

    第二天清早，听窗外传来鸟鸣，谢春桥撑起身体，从床上坐起身。

    无奈衣角被身边的人压着，他扯了扯衣服，不料少年攸地睁开了眼睛，清澈的墨瞳下暗藏着警惕。

    但警惕稍纵即逝，少年弯起眼睛，跟谢春桥打招呼，“早上好，谢…谢春，春……”

    “春桥。”谢春桥看不得少年因为一个字苦思冥想的样子，好心提醒。

    “对对对……”少年赔笑，“我一直以为是春娇来着，我给你起个小名儿好不好？”

    谢春桥心里一笑，面上不动声色。

    少年略微思索了一下，笑道：“却扇藏娇，牵衣索笑，今夜差凉。不如叫你娇娇。”

    谢春桥本抱着极大的兴趣听少年的一番话，却没想到得了个女孩子的名字，顿时脸色一红，推开他，径直走到门口，拉开了门上的木栓。

    院里的雪很厚，谢春桥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抄起门口的笤帚开始扫雪，少年裹着被子倚在门口看他，笑而不语。

    一时间，空气又安静下来。

    谢春桥扫到庭院中央，抬腕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转身看了少年一眼，却见他正呲着大白牙对自己笑。

    “你笑什么？”谢春桥不明所以。

    少年走了过来，虽然身上裹着满是补丁的被子，但并不显寒碜，反倒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风华神韵。

    谢春桥晃了下神，耳边忽然回响起少年的那句诗。

    再联想到少年被自己拾到时身上的黑狐大敞和纹云佩剑，谢春桥更加笃定少年出身不凡。

    他正心猿意马的想着，手里的笤帚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拿走。

    “你——”

    “像你这么干活儿，怕是一天都扫不完院子里的雪，还是我来吧。”

    说着，他把破被子搭在谢春桥的肩上，勾勾他的手指，调笑，“你看你，手指都冻成萝卜了。”

    谢春桥想说自己其实不是人，可他看着少年的笑靥，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没有人愿意和一个妖怪做朋友的。

    手指无意间接触，谢春桥向后一错步子，避开了少年的为他整理被子的手，自己却险些被后面的雪滑倒。

    “啧，我又不对你干什么坏事……”少年虽然语气略有不满，但还是伸直胳膊，及时拉住了谢春桥的手腕。

    谢春桥颔首，“多谢。”

    少年笑笑，抬高了声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真想谢我，就给我取个名字吧。”

    谢春桥望着少年的眼睛，一怔，又匆匆别开视线，望着脚下湿滑的青石板，不语。

    少年看他沉默，知道他又打算逃避，于是上前握住了谢春桥的手腕，把他带到了自己面前。

    “我只是想让你给我个名字……你就这么舍不得吗？”少年忽然开始委屈，扑灭了谢春桥心头莫名的燥火。

    “其实我知道，你一点都不想收留我。”

    “可我什么都不记得，连名字都没有……这里除了你，我没有一个认识的人……”

    原来他都知道。

    突然被说中了心思，谢春桥望着少年的眼眶慢慢红了起来，愧疚感逐渐笼罩了他的心头。

    “对不起。”谢春桥老老实实的道歉，但他一向嘴拙，不知道怎样才能哄人开心。

    把他留在山里的师父没教过他，山下的村民也没有跟他说过，他这样茕茕一人过了数百年，再高的悟性都学不会世间的人情世故。

    “不，不然……我给你起个名字吧。”谢春桥结结巴巴地说。

    少年杵着笤帚，依然撅着嘴闷闷不乐。

    谢春桥想了想，缓声说：“你说你只记得一个‘船’字，那我给你起名‘舟’可好？舟和船是同一个意思，但它好写一些，也好听一些。”

    听谢春桥说“舟”字好听，少年脸上的伤心一扫而光，清澈的眼神满是兴奋，央求道：“那你，你喊喊我。”

    谢春桥被缠的实在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说：“小舟。”

    “再来一声好不好，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不知道是寒风吹的，还是因为羞赧，谢春桥脸色微红，匆匆挣开禁锢自己的手，推开像大型犬一样在身边兜兜转转的少年，别过脸，顾不上脚下的积雪，加快脚步向厨房走去。

    看得出他害羞了，刚得了名字的谢小舟才握紧笤帚把手，脸上挂着得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