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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1 你是一根触手 (第1/1页)
你是一条触手。 一条很普通的触手。普通的那么长,普通的那么宽,普通的结实,普通的有力,看起来和你的一窝十七个兄弟姐妹没有任何区别。 但你又不只是一条普通的触手。 因为你有思想。 当然,这不是说什么你如哲学家一般深刻或者如诗人一般忧郁……没有那么高深。你的思想深度仅限于,你知道自己是一条触手。 但这是个好的开始。“我是谁”,多么伟大的哲学问题。不是每条触手都有和你一样清晰的自我认知——或者,事实上,应当怀疑,世界上是否还有另一条像你一样有思想的触手。所以,总而言之,在触手之中,你的思想是如此深刻,熠熠生辉,让你与众不同。 如果这让你高兴的话,也许你可以拍拍地面,或者拍拍其他触手。 拍完了?那么现在我们可以进入第二个问题,“从哪里来?”;或者跳到第三个,“到哪里去?”对你来说,这是同一个问题。 因为你根本动不了。 是的,动不了。你,还有你的十七个没脑子的兄弟姐妹,你们可以蠕动,抽搐,对着空气张牙舞爪,看起来非常阴暗……但你们没法移动。你不能确定这是你们一族的固有属性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但是,在你有限的记忆里,这好像非常合理。世界上不应该有会阴暗地四处乱窜的触手,那听起来太不审核了,会给整个世界带来毁灭的封禁。 虽然没有证据,但你确信这是真的。 所以你只能扭动,蠕动,在空气中抽搐。这看起来非常阴暗,但除了消耗能量以外没什么用。因为没有任何东西——或者说,食物——会蠢到主动靠近一根阴暗的触手。 如果想让他们这样做,那么你应该装死。 现在我们来说说装死。 垂落,躺平,紧贴任何你能接触到的表面,一动不动。在茂密的森林里你会是一根枯藤或粗枝,在黑暗的洞窟里你就是一道岩石的起伏。也许在某些场景里你也可以是一条黑色的输送管道,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外形不重要,重要的是保持安静。这是触手的专业素养,你要保持绝对的隐蔽,就像隐蔽在一盘土豆里的姜丝。 然后,当某个不走运或者不走心的家伙无知无觉的靠近时,你就可以给他一点小小的触手震撼了。 ——不过,还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在面对这种如同土豆炒姜丝的震撼时,大部分生物都不会那么平静。 就比如正被你震撼的这名人类。 一个人类。 他的头发是黑色,眼睛是黑色,甲胄是黑色,武器也是黑色,唯有皮肤是苍白的,苍白到连嘴唇都没有什么血色。 如果懂得一些人类的修辞,也许你看着他的时候,会想象出一只套在黑铁壳子里的白瓷娃娃。 但你只是一根触手。一根阴暗的、从未移动过的触手。触手不仅不需要了解修辞,甚至不需要一双可用的眼睛——是的,你甚至不能在常规意义上“看见”他。 你对他的感知完全源自其他层面。在那些层面上,他的形容词是“温暖”“虚弱”和“不友善”你印象中从未感觉过“友善”。 还有“好吃”。 好吃。对一根触手来说,它同时意味着“营养丰富”和“容易食用”。在这份食物上验证这两点非常简单:当你蜿蜒着紧贴他的轮廓爬行时,你感受到触须下传来紧绷的力量感,它证明了食物的新鲜与健康。但这种力量又并不会过度干扰你,尽管你的食物曾试图将你撕开乃至于扯断,但“虚弱”使他甚至无法突破你的外皮,更罔论他试图对你的十七个兄弟姐妹一视同仁——也就是说,顾此失彼。 干扰你的力量离开了。凭借兄弟姐妹分享的信号,你知道食物正忙于撕扯另一根触须。于是你继续爬行,向更温暖的地方蠕动。在某一刻你察觉到一处散发着温度的缝隙,四周泼洒着适宜食用的液体。很久以后你会知道,那就像果酱面包上涌出果酱的开口;像一只刺猬的破绽,即使竖起尖刺也无能为力。 不过此刻,你只是循着食欲探过去。 你感到食物有一瞬间的僵硬,接着,你感到触须下起伏加剧。 海因里希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痛。太痛了。大概几次急促喘息的时间里,他的头脑和眼前一样空白。 接着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根触手刺进他腰侧的伤口。这次刺击远不比造成这伤口的那一下有力,触手也不似金属的剑刃那样锋锐。但就是痛,难以忍受,大约是过度的失血降低了耐受力。 “……滚……”他从胸腔中鼓气,自咬紧的牙关中挤出呵斥。 腰侧的痛感些微退却了,好像魔物切实听懂了他的命令一般——当然,他不会这么以为的。但这是个机会,海因里希趁机伸手去够自己的剑。他实在太疲惫也太虚弱,以至于被突然暴起的触手袭击时,武器脱手落在一边了。 但不算远。不算远。他咬紧牙,努力伸长胳膊。只要能拿到剑……只要能……他必须拿到…… 魔物还在蠕动,缠过他的小腿和膝盖,又一路爬上躯干。它们钻进盔甲的缝隙,循着体温掀起起他的里衣,触感是冰凉的黏腻。但海因里希无暇顾及。仅凭双手对付不了触须,他必须拿到武器。 卷须漫至胸腹,指尖将将触到剑柄。骑士感到一丝急躁,他几乎无法将手伸得更长,只能用两根手指夹住剑尾配重,试图将武器拖的更近—— 又一阵令人目眩的剧痛。骑士无法自控的弓起腰,沉重的金属从指间滑落,慌乱如影随形。 “不……!” 但机会稍纵即逝。触手一拥而上,从胸口卷上肩颈。虚弱的身体抗衡不了魔物的拖拽,他目眦欲裂,手指几乎抠进地里,却只能看着长剑越来越远,直到一根卷须无视抗拒覆上他的双眼,阻断了他的视线。黏腻与冰冷充斥了感官,不知数的触须在他身周蠕动,全然吞没他的双腿与双手。 骑士不由想要尖叫,但只一恍神的功夫,亦有触须伺机而入,占据了他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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