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遗忘 (第3/3页)

「听」到手臂说话。

    「没甚麽，我只是随便问问。」我假装一副没所谓的样子，然後说：「林小姐，若果欧yAn医生上山来，可以预先告知我吗？」

    「有甚麽事吗？」

    「上次他托我找的行山地图，我找到了，想交给他。」我说谎，目的是想亲口告诉欧yAn达先当晚和手臂通灵的奇遇和《手神记》的事，我决定告诉他一切，希望对他的研究有帮助。

    「我帮你拿给他吧。」

    「又不是甚麽紧要的事，不用麻烦你了。」

    「根据行事表，在後天下午有汇报会议，地点就在山上，他也被邀约到来，或许会见到他也说不定，但你知道他现在不太关心工作细节。」

    「如果他真的不来，那就算吧。谢谢！」

    当初他的满腔热情何以突然烟消云散，始终让我不解和失望。

    不知为何，不管是调查团也好，警队也好，媒T也好，近日对手臂的关注竟都突然地溃散了。我想起那漫天无人航拍机的光景，相b起那时，现在已没有多少人再关心手臂的情况。

    手臂，是被世界遗忘，还是被人类的无情淹没掉了？

    我跟毕沙展这一队人，是几队轮流看守引水道的其中之一，主要工作就是防止游人进入引水道范围和工作台，像个保安员。也正因如此，我才有更多的机会，独自去探望手臂。

    我发觉它对不同物件的功能特别有兴趣，除了上次的原子笔和雨伞之外，我也让它触m0其它东西如毛巾、笔记簿、手扣、手提电话等等。每次m0到新的物件，它都会问那件物件用来做甚麽，一路追问下去，使它认识了不少有关人类世界的知识。有一次，它无意中m0到我腕上的手表，问我手表的用途。

    手表是用来提示时间用的。我告诉它。

    时间？

    对，它提示我在一天里那一个时刻。

    一天即是多少？

    基本上，太yAn出来了，你感受到温暖，是吗？那就是白天。太yAn下山了，你觉得冷，就是黑夜，然後太yAn出来又再次感到温暖，一直循环不息。一天就是白天加黑夜的时间。

    每一天的时间都是一样的？

    没错。

    我觉得不是，温暖的时候越来越短。

    因为香港位於北半球，在夏天接收yAn光的时间会b较长，当我们一路迈向冬天，白天时间便会慢慢缩减。

    那麽时间不是会越来越少吗？

    不，相对来说，黑夜的时间亦会越来越长，整T上一天的时间是不会减少的。

    但有时时间会过得特别快，例如和你说话的时候；有时又过得特别慢，例如在冰冷的时候，又是甚麽原因？

    这个大概是……，我苦恼该怎麽回答好，勉强说：所以我们更应该有一个客观的标准，手表或时钟之类的工具就能准确地提示时间，让大家都能按照同一标准去计划各自的行动。

    你们会计划自己的行动？

    当然，我们可以自由行动，到不同的地方做不同的事。

    那你们会做甚麽？

    工作、吃饭、娱乐、休息等等，一天不同的时间，我们会到不同的地方，去完成自己不同的活动。

    有趣，你们竟然有如此能力，我只能待在这里，没法自由行动。

    它就是这样顺藤m0瓜地去探索世界和认识我们。这一晚，我趁其他队员或守在远处，或在帐幕中打盖睡，又窃手窃脚地走上工作台，轻轻地捉住手臂。

    老老实实，你怎会在这里生长出来？

    你呢？你又如何来到这个世界？

    又是这样，我问你，你又反过来问我。

    不，我们来这世界，难道是自己的决择吗？我们都是先身处这里，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之中，然後才认识这里和自己。在这样的状况下，问我如何会来这里，我根本没法答得上。至少我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来到，所以也想请教你。

    你来这里，至少有甚麽重要的事要做吧？

    我既然不知如何来到，更加不知道为甚麽来了。

    这样的，好像我们生来都很无辜。

    我的有错吗？

    我的想法是生存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必定为了某些原因，存在於这个世界才有意义。

    可否举些例子？

    上次讲过，我们每人有各自要做的事情，计划自己的未来，例如……香港人都想置业买楼，使自己有个安乐窝，便需要时间努力工作赚钱，以达成这个梦想。我一时想不出例子，竟和它谈起置业问题。

    我不太清楚甚麽是置业买楼。但据你所讲，难道这便是他们的存在意义，他们生来就是为了这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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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不可以这样说，但不少人的确花了一生的血汗来实践这件事。

    原来如此，那麽他们必定会完成得到吗？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所以才要更加努力去达成。

    若果倒头来做不到，那他们的存在便毫无意义了。

    这……逻辑上，你的确可以这样说。

    若做不到，一生的血汗白花了，那他们会怎样？是否结束自己的存在？

    你是指……自杀吗？我想又不会这麽极端。

    问题是，既然意义是这麽紧要，存在又变得无意义了，为甚麽不立即结束自己的存在呢？

    我一时也答不上。它问题直接尖锐，学习x1收能力又高，把握力亦强，而且逻辑非常清晰。和它的交流既直接又亳无保留，也不需猜忌对方的心思，虽然问题有时难於解答，这样的G0u通经验却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它继续表达自己的想法：老实说，我没法像你们自由行动，没法去计划未来，可我并没有甚麽不满足。存在於这里，我每分每秒都感受到生命的力量，不需要甚麽意义来支持自己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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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你的说法，我们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吗？

    也不是，你们的确可以为自己的生命找寻意义，但不必为意义而存在；活着就算没有意义，亦可继续存在。

    这麽说，会很令人沮丧。

    我能感应到你的心情，对你们来说，那的确是不理想的结论，但我生来本就是如此，反而不觉有甚麽好沮丧。

    突然让我想起和释德慧的一席话，将希望寄托在站不住脚的真理上，倒不如甚麽也不相信。一阵凉风吹拂过脸庞，，不禁缓缓抬起头望向荒茫无语的夜空，默默地浏览满天静谧的繁星。

    多美妙啊！存在已经这麽好，又何需意义呢？

    手臂透过接通我的心灵，去欣赏星夜的美妙。

    跟它这样「对话」，无疑是一件乐事。我回望这条像蚯蚓蠕动般的手臂，不敢相信它竟有如斯清明的脑筯，又对它的进步神速为之惊讶，G0u通了几次，它的思想已经不像小孩子－即使它还有许多不理解的事物。

    这手若真是神，会带领我们通往甚麽样的境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