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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沉沦 (第1/1页)
那天晚上宋青来走后,洪炟在二楼卡座里坐到凌晨两三点。 吧台调出来的酒源源不断地送到他桌上。 从酒吧出来,洪春放把他扶进车里,洪炟嗫嚅着说想看日出。 洪春放说:“好。”直接开车带他去了品茗山。 俩人停车后又爬了好久的山路,到了山顶,洪炟在石头上坐了几个小时。 红彤彤的朝阳露出一个边儿的时候,洪炟低头点了根烟。 他看着那个咸蛋黄,一点一点爬出地平线的桎梏,一点一点挣脱,越来越圆,越来越耀眼。 当霞光冲破云层,迸发着铺向天地之间,洪炟眼泪决堤般涌出。 他抽着烟,蹭着眼睛,失魂落魄地看着,哭得隐忍而绝望。 洪春放在不远处一棵树下靠着。 他没看一眼日出,只红着眼睛,看了洪炟几个小时。 看着洪炟从哽咽,到抽泣,到嚎啕大哭,到最后哭到精疲力尽。 他没有上前,没有出声安慰。 他没这个资格。 洪炟此刻撕裂般的痛苦,每一点每一滴,都是拜他所赐。 他没资格安慰,甚至他心里的痛哪怕只多不少,也没资格在洪炟面前哭出来。 下山后洪春放车开出去没多久,洪炟就在座椅上睡着了。 洪春放把一根烟咬在嘴里,没点。 他一手撑在车窗边沿顶着太阳xue,一手搭在方向盘上。 一边开车,一边隔一会儿擦一把迷住视线的眼睛。 —— 洪炟都没发觉自己有了酗酒倾向。 他开始每天借助酒精来麻醉自己,只要酒醒了,就变得焦躁,心神不宁。 洪春放每天回家都要面对一个醉醺醺的洪炟,他不头疼收拾家里一塌糊涂的烂摊子,他只是没办法面对洪炟醉到神志不清时依然布满血丝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神里有漠然,有失望,有恐惧,有恨,却唯独再也没有光。 一双失了神采、再也没有希望的眼睛,就那么看着洪春放,任凭摆布,一言不发。 洪炟不怕醉,醉了就想不起现实,想不起宋青来,也想不起此刻在他身体里疯狂冲撞的这个人是谁。 醉了不疼,不羞耻,不挣扎也不愤怒。 是非对错,伦理纲常,再也苛责不了一个醉了的人。 他瘫软到跪不住,趴在枕头上呜咽着,抓着床单的手指泛着青白。洪春放按住他的手背,将手指插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紧扣。洪炟嗓子里被撞出的声音像在哭,哽咽,失控,溺水般沉沦。意识模糊的时候他听到洪春放在他耳边低泣:“哥,我好痛苦……” …… 冰箱里一罐酒都没了,酒柜里也空空如也,洪炟心慌又烦躁。 “家里的酒呢?”他问洪春放。 “扔了。”洪春放掐掉烟,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洪炟手开始微颤,他有些愤怒,但是又懒得表现得太明显。 洪春放轻轻把手放在他的腰上,声音尽量柔缓:“今天开始戒酒吧,哥,你不能再这么喝下去了。” 洪炟低下头,伸开手掌反复看了一下,酒精依赖,手抖。 他攥紧拳头垂了下去。 “我在你这儿,连喝酒这点儿自由都没了?”他看着洪春放,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好弟弟,可怜可怜我吧,没有酒我活不下去,一分一秒都活不下去,你行行好,嗯?” 洪春放闭着眼睛平复了很久,才勉强抬起头看着他:“会好的,哥,慢慢会好的。” 洪春放本以为强行不让洪炟沾酒可以很快戒掉,直到有天夜里,他在卫生间的墙角里看到对着墙坐在地上的洪炟。 他低垂的头抵在墙上,手里握着一个老款手机,握得很紧,嘴里在无声地念着什么。 洪春放半跪下去,看着洪炟的手,整个手臂,整个瘦骨嶙峋的肩背都在不受控制地抖着。 洪春放听到了,洪炟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的,是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洪春放面色平静,平静地像死人一般,他慢慢在旁边坐下来,把洪炟小心翼翼搂在怀里。 “对不起谁?”他轻声问。 “对不起青哥,对不起春放,都怪我,对不起,都是我害的,我太恶心了……对不起……” 洪炟身形佝偻着,瑟缩,狼狈,令人不忍直视。 洪春放把他的头扶起来,按在自己胸口,越抱越紧。 “是我对不起你,哥。”洪春放把脸贴在洪炟的头顶,小声说。 洪炟恍若无闻,喃喃地念着:“都是我害的,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他一边念着,一边慢慢在洪春放怀里睡着了。 洪春放抱了他很久,他仰着脸,让鼻腔里的眼泪倒流,喉结颤抖着,一口一口咽进喉咙。 洪炟第二天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对自己梦游般的行径完全不知情。 他只是烦躁冰箱里一点酒都没有,这让他心慌手抖,万念俱灰。 洪春放把两罐啤酒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有点吃惊。 “每次只有两罐,用来安抚你的酒精依赖,缓解焦虑。”洪春放说。 “你可以一次把它喝光,但是喝完了这两天就没了,也可以想喝的时候喝一口,坚持两天。” “打开了不喝完会坏的。”洪炟把易拉罐握在手里,说。 “放冰箱,一天半天没事儿。” “我要的是喝醉,不是舔一口尝味儿。” 洪春放顿了一会儿,说:“不准再喝醉。” 洪炟看看他,拉开一罐喝了一口,拿着起身走开了。 不等走到卧室门口,一罐已经喝光,他扬手把空罐扔进垃圾篓,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另一罐留在了桌子上。 洪春放在沙发上坐着,抽完了剩下的半盒烟,然后走进次卧关上门,拨通了赵祈枫的电话。 “二哥……”他用指节用力地抵住鼻梁骨,说:“你帮帮我……” 赵祈枫来得很快,打完电话半个来小时,敲门声就响了。赵祈枫上学时修的是心理学专业,这几年自己开了一家心理诊所,已经跻身业内精英行列。 洪春放一开门,就看见赵祈枫旁边站着的程南绝。 “春放你怎么了?”赵祈枫进了门,把外套搭在椅背上。 洪春放没等开口,程南绝冷冷地看他一眼,直接进卧室找洪炟。 洪炟躺在床上睡着,程南绝把他推醒。 “哥?你怎么过来了?”洪炟爬起来还有点懵,搓了把脸。 “他给祈枫打电话,我跟着来看看,怕他又整出什么幺蛾子祸害你。”程南绝面色不太好看。 “我没事儿。”洪炟笑笑:“他最近给我戒酒呢,不让我出去。” 程南绝靠在窗台边,点了根烟:“你要是愿意去我那儿住,我也能看着你不让你喝。” “你都不让我喝了我还去了干什么?”洪炟笑。 “他说你现在有酒精依赖的症状了,就是不确定是心理还是生理上的依赖。”程南绝看着他:“你现在这个状态不正常知道吗?” 洪炟笑了一下,靠在床头也点了根烟,他眯着眼睛想了想,说:“我整个人,早就跟正常俩字儿不挨着了……” “洪炟。”程南绝看着他。 洪炟无所谓地笑笑,然后嘴角的笑容淡去,红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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