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孩子 (第1/2页)

    兴荣七年，天降大旱。

    旱灾来势汹汹，自西北波及至中部，其间还爆发了瘟疫，百姓流离失所，甚至频频出现饥民暴乱。各地官府连连上书朝廷，荣和帝非常重视，当即并命各州郡开仓赈灾，派遣太医院与工部户部以及大农令等多名官员组建钦差队伍，奉命到各地视察救灾与防疫事务。

    彼时的江南正沐浴在一种微妙的紧张中，作为数一数二的粮仓以及各大城池的交通枢纽，不管是拨下来的钱款还是运往西北的物资往往都要途经这里，如此巨大的利润难免会滋生一些不怀好意的心思。

    江南城一座不起眼的客栈内，姬墨舒站在二楼阳台上，无声眺望着身下的街景。今年的商贩明显要比往年活跃的多，街头小巷行商络绎不绝，或行色匆匆，码头上船只如缆绳，堆积着大批不知即将运往何处的货物。她眯了眯眼，眼神微妙。

    “娘，此次灾情很严重吗？”她身边站着的小女孩亦是有样学样的俯视脚下街道，不过她的注意力已然全被脚下的热闹画面吸引住了。江南自古以来便是繁华都城，这里的人多的不可思议，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这么多人。街上行人如织，身着锦衣，环佩香囊，羽扇蛾眉，青年男女身影攒动，共筑一副繁忙热闹的江南百景图。她仰头望向女人，涉世未深的眉眼澄澈如琉璃，映出的全是童真的懵懂。

    姬墨舒注意到码头上搬运的粮食和盐，眼神微凌，不过在转向小女孩的时候立刻便柔和了。她蹲下身抱起女孩，示意她眺望远处的码头，“你看，码头堆积大量粮食和盐，晨儿觉得呢？”

    女孩皱着秀气的小眉头，略作思索一番，老实道，“要用这么多粮食估摸着很严重吧，母皇说过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些百姓好苦，是晨儿没用，不能阻止老天降下旱灾。”

    说后半句的时候女孩满脸都写着担心二字，稚嫩的小脸耷拉下来，愁的就像一个小老太婆。姬墨舒见了忍俊不禁，忙捏了捏她垮下来的小脸，这就好似两小儿辩日，也不知这三岁小童是如何理解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

    “晨儿想的不错，但忽略了一点，比起天灾，更要命的往往是人祸。”她笑着提醒女孩的小脑袋瓜。

    “人祸？”女孩懵懂的脸歪了歪。

    姬墨舒点了点她的小额头，“你看码头，粮食和盐数量之多，目标之大，先不说具体分发问题，在一片‘饥民暴乱’的地方，如此大张旗鼓运过去，真的能平息灾情吗？”

    女孩复又看向码头，若有所思。貌似是这样的，只是到底年纪太小了，稚嫩的小脑袋转不起来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晨儿以后甭管什么天灾，天灾是无法阻止的，但人祸却要靠晨儿努力设法规避。这些粮食若真能运至西北，若非被各地官府蚕食干净，那唯一的可能便是灾区存疑。”姬墨舒趁机教导，话虽糙了点，但道理却摆在明面上的。

    小女孩似懂非懂，虽然依旧有不明白的地方，但到底是把娘说的有关人祸的说辞听进去了，遂乖巧的点点头，“晨儿明白了。”

    “那先随娘去外祖家。”

    “好。”

    姬墨舒小心托着女孩软软的身子，嗅闻之下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乳香，光是闻着便叫她的心化成了一滩水。

    女孩是她的女儿，苏娘三年前诞下一女，是个天元，五官完美综合了她和苏娘各自的优点，玲珑可爱，活脱脱一个画中童子降世。孩子出生没多久就被立为储君，取名蓝佑晨，封号怀安。怀安公主用含着金钥匙出生来形容都不为过，不仅深得君后独宠，皇帝也把她宠上天，大臣们甚至一度梦回昭阳公主耀武扬威的年代，幸好怀安公主性格文静，腼腆知礼，不然怕是又逃不掉上演一出戏弄群臣的戏码。

    女儿两岁的时候她和苏娘便进行二对一的悉心栽培，一年来女儿认知见长的同时，也导致性格越发老成，如同当初的蓝清秋，举止越发像一个小老太婆了。对此，她们二人虽感到心酸，却别无选择。生在帝王家，本就不能与常人相提并论，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予女儿细致入微的关爱。

    今年西北旱灾闹得沸沸扬扬，适逢女儿也长大一些了，此次出宫探查情况她索性把女儿带上了，即是准备来个言传身教，也是顺道带孩子回姬家一趟。

    姬家其实并非孩子名义上的外祖，孩子出生以来并没有回过姬家，甚至都不曾出宫，这也是为何瞧见江南城的盛况这位小公主会表现的如同一个乡巴佬的缘故。不过带着孩子回家，她莫名联想到妃子省亲，是否要如同一梦红楼那般带上一份御赐的糖蒸酥酪？再酌情考究弟妹才情？

    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个接着一个浮现，姬墨舒暗骂自己现在越发喜欢这种文绉绉的把戏了。于江南逗留几日，期间她从行商口中打听到不少灾区的事，有说严重的，也有说局势紧张的，更有甚者居然说去发财，不入虎xue焉得虎子什么的，听的是姬墨舒眼神越发微妙。

    几日后，她带着女儿回到豫州。

    姬夫人和姬老爷早已收到姬墨舒的来信，推掉一切事务，老两口早早在家置办宴席等女儿归来。

    姬家现在基本不走商了，但地位却比以往要高。豫州人都知道姬家得到了皇权的庇护，至于为何大家众说纷纭。有人说因为苏轻舟当了相国，凭借过往交情庇护了姬家，也有人说皇帝兴百业，兢兢业业带领商帮的姬家得到了厚待。不过有一个非常离谱的说法，说姬墨舒当初和皇上有过一夜情，皇上念及旧情庇护了姬家。

    都说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八卦，可有些八卦着实叫人不敢苟同。但是不管出自何种原因，姬家的地位不容撼动是每个人的共识了。

    “舒儿。”刚刚走到姬府，姬夫人已经在下人的禀告中走出来，开心一目了然，只是当看到姬墨舒怀里的小女孩时，愣了愣，随后展出一个慈爱的笑，“这是？”

    姬墨舒亦是忍不住回以一笑，她拍了拍女孩的背，示意她看妇人。女孩圆圆的小脑袋转过来，懵懂的看着来到跟前的陌生妇人，姬墨舒宠溺的摸摸她的头，说：“见过祖母。”

    祖母？女孩看着妇人，妇人与娘生的几分相似，出生以来她没有去过外祖家，朝中大臣都说她的外祖家是苏家，但娘和母皇都私底下与她说过，外祖家不是苏家，这次出门娘说要带她去见祖父祖母，所以眼前的妇人便是她的祖母。

    “祖母。”

    女孩娇气的轻唤就似一阵风，化在耳边，引得平静的心泛起了道道涟漪。姬夫人眉眼即刻弯成了月牙，见女孩伸开手，两只小手形如藕节，白乎乎软嫩嫩，挥舞着似乎要抱，她连忙把女孩抱在怀里。女孩抱起来就像一团云朵，软软的，轻轻的，还特别香，姬夫人心都化了。

    “哎呀，真是祖母的乖孙呀，真可爱，来，祖母给你拿吃的去。”姬夫人抱着小女孩就往屋里走，这位爱女如命的贵夫人首次注意力全然不在女儿身上，名副其实的有了孙女忘了女儿。

    姬墨舒无奈摇头，迎上走上前的小渔。

    “姬jiejie。”

    “士别三日，小渔又漂亮了几分呢。”小渔又长高了一些，身着素雅长裙，挽着秀气发髻，青丝垂落，点缀莹润碎花珠钗，眉目间处处皆展露年轻姑娘的朝气灵动，听到她的夸赞似乎还害羞了，姑娘低下头去，含着胸小小声的说：“姬jiejie倒是一直这般不曾有过变化，不过，嘴好像更甜了。”

    “咳咳，是嘛？”姬墨舒假意轻咳几声，她的嘴更甜了？或许吧，她下意识揉揉小渔的头，“进屋吧。“

    小渔不满的拍掉揉乱头发的手，暗骂姬jiejie一声也跟着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