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有家 (第1/1页)

    阿火出院的那天，天气意外地晴朗。

    天空乾净得像被雨水洗过一样，育幼院里的孩子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好像什麽都没变。

    他回来的模样，跟大家记忆里差不多——活泼，偶尔在餐桌上替人递筷子，跟达叔嘻笑，像个什麽事都不会被打倒的孩子。

    他恢复得很快，就像那段住院的日子从没存在过一样。

    他不像是刚从一场火灾里幸存下来的孩子，更像是短暂请了假，再度归队的队友。

    只有小乐知道，他不是没事了。

    他只是学会了藏起来。

    那天傍晚，院里的电视照常放着儿童节目，小乐却没看到阿火的身影。她直觉，他一定又跑到後院去了。

    果然，他在那里。

    阿火坐在水泥边缘，双脚悬在半空，手里握着一把还未枯乾的野草。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头。

    小乐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风从两人肩膀之间穿过，静得几乎能听见心跳。

    「你阿姨……她来找你了。」小乐先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麽。

    阿火点点头。

    「你没跟我说，她长得跟你妈那麽像。」小乐压低声音，像是开玩笑，又像想把氛围弄轻一点。

    阿火却没有笑。

    他的指尖掐着草叶，眼神落在脚下的影子里。

    「她不是我妈。」阿火终於开口，声音沙哑，「她是……我mama的双胞胎meimei。」

    小乐愣住了。

    「双胞胎？」

    阿火的唇角微微颤抖，却没有哭：「她叫李诗芸。她说，这些年她在外地工作、结婚、生小孩，几乎跟我们家断了联系……直到最近才听说我的事。」

    「所以，她才来找你？」

    阿火点头，沉默了一下，又低声说：「她长得……真的跟我妈一模一样。」

    他的眼神闪过一种复杂的颤动，像是既渴望又抗拒，「她一站在我面前，我就……不知道怎麽办。就像时间倒退回家人都还在时。那张脸……让我根本不敢直视。」

    小乐看着他，心口微微发紧。

    她懂了。

    对别人来说，那是亲戚的探望；但对阿火来说，那却是失而复得的幻影，是心口最深的伤被y生生揭开。

    阿火把手里的野草撕碎，声音轻得像风：「她说，她不是要代替谁，只是想把我接回去……说她有个家，希望我能去那里，有一个真正属於自己的地方。」

    小乐的心猛地一紧。

    那一句「有个家」，对阿火来说，是多麽残酷又诱惑的字眼。

    「你想去吗？」她问。

    阿火没有马上回答。

    他的喉咙动了一下，像在压抑什麽，最後才低声说：「我不知道。」

    他停顿，指尖颤颤巍巍地捻着草渣，「可是……我真的好想要一个家。」

    小乐的眼泪涌上来，她慌忙别开脸，不让他看见。

    风声里，她听见自己的心在颤抖。

    阿火却忽然抬起头，声音急切：「可是我说过，我要留下来的！我说过，我不会丢下你。我……我真的很喜欢你，小乐。我不是那种说走就走的人。」

    他目光里的焦急，像火焰一样烧得小乐心口发酸。

    「阿火，你真的很笨。」小乐终於转过脸，眼泪在眼眶打转，却努力笑着。

    「喜欢不是绑住人。喜欢是希望对方幸福。」

    她深x1一口气，握住他的手，声音颤抖却坚定：

    「如果她能给你一个家，我怎麽会不希望你去？我会难过，但我不会恨你。我也喜欢你，所以我希望你能过得b现在更好，去试试看吧，阿火，她是你有血缘的家人，是想要和你在一起的家人。」

    阿火怔怔地看着她，手心被她紧紧包裹着。

    那一刻，他额头抵在她肩膀上，肩膀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冷风吹过，还是他终於允许自己脆弱。

    夜sE慢慢落下来，远处有猫踩着围墙走过，尾巴在昏暗的灯光里晃动，像一条摇曳的影子。院子里逐渐安静下来，最後只剩几盏昏h的灯在夜里亮着，映出摇动的树影。

    风带着凉意，拂过两人肩头。小乐的手还握着阿火的，指尖紧紧扣在一起。那GU力量既不算大，却像是唯一的依靠。她怕只要一松开，他就会消失不见，像是再次被夺走。

    小乐低下头，看着他额头抵在自己肩膀上的样子。她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心疼。

    这个总是笑得最灿烂、总是为别人打抱不平的孩子，其实一直在用力隐藏伤口。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阿火时，他总是冲在最前面保护小朋友的模样，想起那句「我会留下来的」——他是真的想留下来，可是命运却一次次把他推到岔路口。

    「他真的好孤单啊……」小乐心里悄悄想。

    她想留住他，却更明白自己不能自私。喜欢不是占有，而是愿意放手。可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往上涌。

    阿火没有哭出声，却在她肩膀上微微颤抖。他努力让自己呼x1平稳，却还是止不住心底一闪而过的画面——

    那场大火里，NN倒在火光之中，他怎麽也拉不起来。刺鼻的烟雾灼痛眼睛，他最後听见的，是NN断断续续喊他名字的声音。

    然後，一切陷入黑暗。

    阿火猛地握紧手里的草渣，x口cH0U痛得几乎要裂开。他不敢睁开眼，怕那些记忆再次把他吞没。可是刚刚那张与母亲一模一样的脸，又清晰得像要把他拖回火灾前的日子。那是他最渴望的，也是最害怕的。

    「我好想要一个家……」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低语，却不敢说出口，怕一旦承认，就会失去眼前这唯一的归属。

    小乐没有再多问，只是静静陪着他。风声绕过耳边，院子外偶尔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却显得遥远。此刻，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

    阿火心里明白——迟早有一天，他必须做出选择。去面对那张熟悉的脸，去决定自己是否要接受「新的家」。但现在，他什麽都不想想。

    他只想让这一刻停得久一点。

    哪怕什麽都不说，只是并肩坐着，听着风声，感觉到有人在身边。这样，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