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牢笼 (第1/1页)

    尚水林看到两人倒是没有多少触动，在拭干湿润眼眶后便打算笑脸相迎，他瞥了面前的男人一眼，却见他忧愁地握住手上卷成一团的面具，对着他摇头。尚水林了然，他对连凤翧向来是没有底线的宽容，对这个天外来客更是有无尽幻想，这是他化为现实的春梦，是他逃避现实的寄托，所以无论这个男人想做什么，他都愿意帮忙。

    尚水林拍了拍男人的背，让他就这样离开。

    “那是谁呢？为什么不和我们打个招呼？”葛珺走到他面前，探究似地瞥了一眼远去的男人。

    “常……君，他叫常君，我刚认识的朋友。”尚水林摸了一把脸，心不在焉地说道。他对上连凤翧的眼睛，便觉得两人模样相同，感觉上却是天差地别。

    “怎么？”葛珺见他的视线，便也回头去看，连凤翧收回视线，几人眼光交汇，各怀心思，竟沉默了许久。

    “总之，谢谢你们救我，有缘再见吧。”尚水林率先打破了尴尬，他假笑着对两人点头，转身便想疾步离去。他最后看了一言不发的连凤翧一眼，用心描摹这让人浮想联翩的倩影。

    连凤翧久久凝视着尚水林远去的背影，自豪道：“他还是放不下我的。”

    葛珺问他想如何，连凤翧轻松地后仰着脖子，伸手抓了一把散在额头的短发，笑着微微摇头道：“我以前总想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定然是受不了我做的事，但现在看来，强迫他顺从我，未必不能成功。”

    连凤翧亲昵地揽过葛珺，在她的发间落下一吻，两人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

    尚水林走过回廊，害怕与两人同乘一辆电梯，索性从楼道里下去，他走了十层，便觉得头晕目眩，之后又不知行了多久，他终究是觉察出了异样。他停止了脚步，楼道里却依旧有连绵不绝的脚步声。惨白的光线打在墙壁上，四层的标记开始脱落，整面墙壁开始旋转，漩涡的中心凝结成一个黑色的大洞，脚步声便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他扶住了栏杆，在经历过反复梦魇后，这样的事对他也不算太可怕。尚水林沉默地站在原地，等待事态的发生，自己也好随机应变。

    黑洞中的脚步声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腻的摩擦声，像是两块软rou撞在一起，又或是咀嚼声，不多时，这声音便愈发快速地重复起来，伴随着水声和人类的呻吟，俨然是一部色情广播。尚水林默默后退，阴冷的寒风吹拂在他身后，他后退时无声的脚步伴随着寒冷的后背，让他愈发紧张起来。

    色情的呻吟并没有结束，黑洞中的演奏愈发真实，人声的节奏更加自然、生动，每个气音间的连接都十分自然，尚水林能听到女人的长发拂过身下之人的鼻尖，让那本就粗重的呼吸变得愈发狂野，他后退着回到上一楼层的平台，仓惶去解这一层的铁门，但门把手却是guntang得发红，呲呲往上冒着白烟。

    “哦，史蒂夫，我的丈夫，你终于回来了。”黑洞中的声音愈发清晰，尚水林已经能听到那个放荡女人的话语了，他无知无觉地愣在原地，近乎是本能地接上了这句话：“我没想到会这样。”

    “我没想到会这样，艾莉，你背叛我。”墙上的黑洞在他开口后果然接上了这句话。

    尚水林于是便尖叫起来，他真的开始害怕了。他无畏地握住了火红的把手，但很快便被那铁块灼烧地放了手，他粗喘着向上攀爬，在上一层楼的平台上，本该标记着楼层的墙壁上出现一个大洞，里面热闹非凡，两男一女正在激烈地争执。尚水林注意到，黑洞不再像之前那样黑，模糊的影像开始放送，俨然是他最新漫画《回家的美国大兵》的初稿。

    画面中穿着海军制服、背着背包的美国大兵正怒不可遏地推开房门，对着床上的一对男女破口大骂，他浓密的小胡子根根竖起，一张狼狈的脸通红起来。与此对应的，是一对清俊的男女，只有薄纱略微遮掩了女人丰满的双乳，她火红的卷发散乱地铺在美丽洁白的背部。女人的身体因为情事而发红，她畏惧地附在一个男人身上，用湿润的绿色眼睛注视着闯入者。

    “拜托，这没什么，我只是比你早一天回来，你若是不高兴了，我也能让你爽。”床上俊秀的男人安慰似地抚摸着女人的香肩，将她散乱的头发理到一旁。男人慵懒地将女人推到一边，自己便全身赤裸地站起身，走近了远归的旅人，他丰满圆润的屁股占据了墙壁上的大洞，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尚水林目瞪口呆，他心虚地四下打量，已顾不得什么危险，只由衷地期盼无人见到这个场面。

    “跪下，你这个贱骨头。”大洞里传来士兵最后的怒喝，这也是尚水林最后设计好的台词。他惶恐地敲打大门，不想再看到这些想象中的画面。

    难道连凤翧没有除掉自己身上的什么鬼玩意吗？本来只是梦境，为什么治疗后反而化为现实了?尚水林悔恨地靠在铁门上，他开始悔恨自己无意义的自尊心，其实和那对新婚夫妇挤一间电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到底是谁啊，你想要什么？”尚水林无奈地扶墙大喊。墙壁上的圆型投影在那个漂亮的屁股之后，便逐渐淡出，恢复了最初的黑屏。随后，轻微的纸笔摩擦声传出，一条红线浮现又淡出，一只手绘的眼睛随着笔触声响起而加深，之后又淡出，周而复始，那是他的草稿、他的记忆，一桩桩、一件件地被倒放着，毫无保留地映射在墙壁上。

    尚水林为此感到愤怒，他为何要遭遇这样的羞辱？他的记忆、他的思念、他的欲望被一遍遍拿出来比对，被耻笑、被利用，他做了什么要遭受这一切？

    墙壁的屏幕恢复了黑暗，再之后，熟悉的声音传来，尚水林无奈地叹了口气。

    “哥哥。”连凤翧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无辜地眨了眨眼，却是透过楼梯扶手，直直看着尚水林。尚水林也无声地注视着他，羞耻于这样的见面。

    “你知道我是谁吗？”屏幕上的连凤翧气色很好，他略微抬头，清俊的额头上散下几束头发，让他看起来更加年轻，不曾展现的壮硕身体也让这个人看起来相当人畜无害。尚水林畏惧地缩在地上，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问？”投影问道。

    “我问了，你没有告诉我。”尚水林近乎是轻声地自言自语，但却得到了回应。

    “那你该再问。”投影这样说，连凤翧的脸始终保持着僵直又没什么表情的状态，尤其是一点不动的眼睛，让这个形象透出更多的诡异感。

    尚水林不敢再看，他将头埋进手臂里，却又怕什么东西突然出现而他察觉不到，便又探出了半个头。

    “回答我。”投影重复道。

    “他，他说会告诉我的，也许吧。”尚水林这样想。

    “那是我来的早了，你快把这件事忘了。”投影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突然眨了眨眼，更多的阴影从他的脸上显现，尚水林好奇地探头去看，但他身边的铁门突然大开，他也被推着倒在地上。

    连凤翧轻柔地扶起尚水林，他未摘掉的蓝色美瞳仍旧遮挡了他眼底的情绪，却也让他心安。他连忙拉着连凤翧去看那诡异的墙壁投影，但目力所及，只是一个楼层的标记。

    “我感觉很不好，你能带我回家吗？”尚水林忐忑地被男人扶起来，他流连地靠在连凤翧的怀里，牵着他的手提议道。

    连凤翧不明所以地收回了视线，闻言后对他安慰一笑，拉着他离开了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