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起点（剧情章） (第1/2页)

    现在是七月二十三日下午五点四十三分，沈语棠还不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天翻地覆。他后来无数次做梦重回这一天，皆像是站在奈何桥的一端，徒劳地将无数条道路反复拼接，又哭又笑，无论组合出什么样的梦境，都无法改变最终的结局，他走上桥中央，饮下那碗命中注定的孟婆汤。

    他把一杯茶水泼到了坐在他面前的制片人的脸上。

    在此之前他已经面试失败了数十次，这是他最后一次得到片约的机会，但是在制片人来回打量他的低俗目光下，在他随意讲出的侮辱言论中，沈语棠忍无可忍，草率地毁掉了最后一个机会，随后摔门离去。

    他所处的是一座五星级饭店，包厢距离大门有相当一段距离，足够让他的头脑在空调的阵阵凉风中冷静下来。正值盛夏，他前脚迈出饭店大门，后脚就出了满额头的汗。离开了空调，室外就像个让人无处可逃的大蒸笼，即便是阴天，依旧又闷又热。沈语棠长叹一口气——又搞砸了。

    他的处境远比天气糟糕。

    两年前，刚刚大学毕业的他怀抱着一腔热血，毫不犹豫地进入了演艺圈，经纪人给他提供的合同，他甚至都没仔细看就签了字，事后才知道他签约的娱乐公司名不见经传，全公司上下拿得出手的就只有一名三线艺人，资源倾斜更是离谱，和他同批进公司的新人都成了垫脚石，他为自己的唐突决定后悔过无数次。当他的同学已经爆红、代言广告遍布了地铁站的电子荧幕、新剧的宣发铺天盖地地涌来时，他却只能被人潮裹挟着站在地铁里，不戴口罩，不需要墨镜，没人会认出他。紧接着步履匆忙地走出地铁站，去争夺几个看不到任何希望的网剧。他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当初再仔细一点，或许他就已经过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但是这样的生活也即将结束，三天前，他那个同时带十几名艺人的、形同虚设的经纪人找到他，向他坐实了公司要被收购的传闻。

    “被续约的人屈指可数。”经纪人擦着自己的眼镜，头也不抬地对他说：“如果还想留在圈子里，用尽浑身解数去为自己争取吧。”

    他在开什么玩笑？沈语棠感觉自己的后糟牙被咬得嘎吱响，就算真的要减员，被消减的人也不应该是他，一直以来，他的付出与回报都不成比例，他甚至敢保证，再多给他一点资源，网剧也没关系，只要能有一点爆点就足够，甚至是运气再好一点都行，他绝对可以给公司带来更多的利益，借此达到更高的平台。

    他想拎起经纪人的领子，一拳打碎他漫不经心的表情，想对着他的耳朵咆哮，质问他自己没有资格续约的话，那谁还有资格？

    可他终究还是忍了下来。“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他尽量把语气放缓。

    但是沈语棠和颜悦色的“恳求”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结果，经纪人依旧是那副毫不在意的、令人心生厌恶的表情，说：“公司也给过你机会了，事到如今谁都不容易，你自求多福吧。”

    最终，沈语棠同这个完全不负责的挂名经纪人大吵一架，开始了他到处投简历、奔波在各种不同剧组的生活。可现实是，真正有希望火起来的剧组的主要角色从不公开招聘，他用尽浑身解数，也只能充当群演和不起眼的配角，他的生活与他的梦想正在背道而驰。

    与公司的合同终止，糟糕的不仅仅是梦想没办法实现，他的生活也受到严重的威胁。在他默默无闻的几年里，每个月赚的钱基本能满足他的生活需要，最重要的原因是公司提供了便捷而且低价的员工宿舍。他必须在被公司从宿舍里扫地出门之前找到下一份工作。

    沈语棠无声地叹了口气，开始在心底懊恼自己的冲动。类似的情况之前也发生过，他在圈内的坏脾气比他本人的人气还高。处境本就每况愈下，此时更是被他自己亲手推到了更加艰难的地步。

    烂透了的一天。他在心底评价。但更烂的事情还在发生着，他又在上楼的时候碰到了自己讨厌的人之一。

    那人一身艳粉色，打扮得相当浮夸，一见沈语棠，脸上立刻挂上了令人作呕的假笑：“回来啦？”

    这人小心眼又爱装，半年前搭上了什么金主之后见了谁都鼻孔朝天，沈语棠不想跟他多说，翻了个白眼就继续往前走。

    “是不是不太顺利啊。”那人得寸进尺起来，靠在墙上假惺惺地关心道：“你也别太着急了，把自己搞成一副落汤鸡模样，哪有人愿意签啊。”

    落汤鸡，是说他为了节省十几块的打车钱，一路乘公交车回来，身上的汗多到像是被雨淋湿了一样。

    “是吗？”沈语棠冷笑一声，脚步不停：“那你当个花公鸡一定很快乐吧？背上沾满白墙粉，粉蒸鸡自带调料包？”

    “到现在像你一样嘴硬能有什么用！”“花公鸡”朝着他的背影大喊：“我等着你被扫地出门！”

    沈语棠面不改色，把骂声尽数甩到身后。

    宿舍门在他身后落锁，他紧绷了一路的脊背终于放松下来。一股香气钻进他的鼻子里，他还没出声，厨房里就窜出来一个穿着围裙举着锅铲的人。

    “棠哥，你回来啦？”时只涵笑嘻嘻地朝他打招呼。

    “应该我问你才对吧？”沈语棠随手把包甩床上，直直地走进浴室准备把一身黏黏糊糊的汗水洗掉。他关上浴室门，扯着嗓子和厨房里的时只涵聊天：“伯母的病已经没事了？”

    “哪什么病啊！”时只涵也喊：“不过也还好没什么事……我都担心死了。她又是借口生病把我骗回家，想让我留在家乡工作。”

    沈语棠轻笑一声。隔着水声，时只涵的声音听得并不真切，但沈语棠却仿佛看到了他皱着鼻子无奈叹气的模样。

    时只涵十六岁离家出走，和他签了同一家公司，今年三月刚满十八岁，这两年来时只涵父母的各种反对方法连与他合租的沈语棠都已经司空见惯了。

    “不说那个了，你走的这十多天，公司里简直天翻地覆了。”沈语棠打开淋浴器，水流哗哗哗地洒下来，面前的镜子蒙上一层淡淡的水汽。比起时只涵的家庭情况，还是他们当下的处境更加困难。既然没有被签约，找到新的住处就迫在眉睫。

    “王哥和我说了，他说我该干嘛干嘛就行，看来换个领导人和我们这种小卒没什么关系嘛，还好还好，我之前都要吓死了生怕自己只能失业回家。”

    “怎么可能没关系……”沈语棠停顿了一下，空气突然寂静下来，只有水声不停，像倾盆大雨一样砸下来，温热的水珠占领了狭窄的浴室，令人眩晕的热度将他包围。

    “他说你什么都不用管？”

    “算是吧……他说有个合适的本子之后给我试试，让我好好准备一下。说不定公司被收购是件好事呢，他都好久没有给我找过试镜了。”

    沈语棠抬手把水汽拂掉，露出映在镜中的、自己的扭曲的脸。

    凭什么？

    就算留在这个公司也一样不可能有出路，不用公司开除他自己也会想办法离开，可是凭什么？凭什么时只涵能被留下？

    演技更好的是他，经验更多的是他，工作更刻苦的是他，形象更好的也是他，时只涵总要从抽出时间去应对父母，但是他一直是全勤，甚至是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