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锻神术 (第1/1页)

    青天白日，却传出一声惨叫，惨厉尖利，只是突然出现，又猛然消失，在安逸宁静的白日听来令人后背发凉，恍若只是幻觉但那一刻的惨厉又磨着神经，以致一丝声响都好像是那惨叫。

    在云舟上正在用神识探知的青衣少年颤了一下，猛地收回神识，慌慌张张地朝身旁拿着罗盘法器的男子问道：“师兄，你可有听到什么？！”

    男子盯着罗盘上渐渐暗下的图纹，眉头紧皱，沉声道：“师弟莫要收回神识。”说完自觉有些严厉了，便缓声道，“你的神识应该是探进了某个屏蔽阵里，听到了些东西。这里的阵法都太弱了，于师弟而言薄如纸张，不堪一击。想必里边再如何也无需我们在意。”

    话语里没有一点责怪之意，反倒令少年脸颊通红，他也知自己过于大惊小怪，便听话地放出神识。男子看着罗盘上亮起的图纹指向，cao使云舟驶过碎玉峰。

    那云舟驶出屏障，入了内门。

    碎玉峰峰顶一片苍绿，独有一间木屋落在苍绿间，说不出是寂寥多些，还是意境多些。

    木屋外有四颗垂枝树围绕，绿树裸露在外的根部斜倚着巴掌大的阵盘，其中一个阵盘以极慢的速度闪着微弱的暗红光，看着像是要坏了一般。

    一双墨色云靴踏进阵法内，来人如入无阵之地般自如。

    李明昼从未将窗户掩住过，既因屋内除了木床别无一物，也因他不愿待在没有一丝光亮狭小的空间里。因着他不设防，于是此刻他的狼狈全然入了周临的眼。

    锻神术到底有多痛，没有经历过的人不能想象。

    天道总是对妄图逆天改命的人残忍无情。一术锻神，每一次磨练，都能增长一倍神识，此等功法，如何能温良。每用一次，便有如凿洞取髓，抽光了，再砸碎骨头，一锤一锤，直到骨头崩裂碎开，露出里边敏感的物质，用千万根针慢慢插上，待插齐了，再牵动尾部，那一刻是最生不如死的时候，是日夜颠倒都不知，是一切感知除却疼痛都不复存在，光与暗、冷与热都无关紧要，甚至是死亡也不再在乎，千万铃铛悬于头顶，一齐响起，那一刻的折磨不及此刻。

    窗外的周临握着剑，能挥剑万次亿次都不抖的手却在发抖，或者说不是手抖，是他控制不住。他可以让自己每一次挥剑都与脑中所想分毫不差，现今他却不受控制地软了手，软了脚，概因他从未想过会见到这样的李明昼。

    惨痛之人可以用喊声表达那时的痛苦，那样的惨叫让人觉得那可能是最难熬的折磨了吧。那没有发出声息的人如何能让人看到他所受的痛苦，是不够，还是太痛。

    李明昼卧成一团，他不知道自己在看着哪里，眼前一片血雾，混浊不堪，他觉得自己像死了一样，疼，太疼了，想撞着头把疼痛给砸出去，想让其他地方受伤好减轻那里的疼，但是他动不了，喊不了，就连呼吸好像都要停止了。是疼过头了吗？他不知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神识再刺激没有刺激到的地方，狠狠地插进去，然后是反震般，牵连起早已疼痛不堪的地方，一片黑在眼前在脑海。但是他感觉到神识像是被榨出来般，增长了。

    或许连李明昼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嘴角自始至终都带着抹笑意。

    天道酬勤。修仙之途，除了大气运、大造化者，皆需要争，需要抢，无论是时间、资源，还是修为。残酷的是，哪怕付出所有，历经苦难，还是有无数人连一步都跨不出。百中择一，千中择一，万中择一……如此争斗，怎能平等，怎能良善。

    比之不能修炼的人，李明昼已经很幸运了，他只是还没幸运到能不用经受这些磨砺就可以得到想要的。

    于此他只能承受，他也甘之如饴。

    求路无门，求而不得，于他来说比之现在要更痛苦。

    但那痛毕竟不轻，他难免会变得脆弱。

    血和着泪从眼眶冒出，纤长的眼睫挂着欲滴的血珠，他张着唇，两行血泪，唇颤抖，胸口起伏，看起来竟比刚才要更痛苦。

    他看不见窗外的周临，他的世界已经变成一片血雾，他不知面无表情的周临是怎么想的。他一向能看穿周临那副表情下的所思所想，周临一直如从前，不曾变过。他知道周临想要什么，但是他却觉得那不值，不够好。他一直想要周临过得更好。

    不知过了多久，晴空万里到夕阳漫红。

    李明昼的眼睫颤了颤。

    窗外，周临移开了视线。

    他该走了。

    如果他难受的话，他会想要看见李明昼，可是李明昼现在想要的是什么。他不知道。

    他喜欢跟李明昼待在一起，可是他不知道李明昼喜欢什么。

    他应该去问其他师叔，王师叔说的锻神术李明昼用了太痛苦。要问其他师叔，并且要多问几个，还要准备多点东西，一样太少，要多点。

    他移开脚，提着剑，往外走。

    他的贡献点已经用光了，光是擂台太慢了，他需要去做其他任务，赚更多贡献点。

    墨黑的发丝扫着冷白的后颈，周临的背挺直，走得干脆利落。只在经过暗淡得几近要熄灭的阵盘处时，他蹲下身，食指轻点上阵盘，注入微弱的一道灵气。他不想李明昼知道他来过，但是他也不喜欢看到李明昼的东西坏掉。

    阵盘不再闪烁，周临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阵利风，阵盘上那点温热消散，碎玉峰再没第二个人。

    洗净脸上的污秽，擦去木床上的血迹，换了件衣物，他才缓了口气。

    太痛了，哪怕是现在，也仍旧会有股时不时凿锤的痛感。

    但与疼痛相应的，神识增长了正好一倍。

    他仰倒在床上，乐得笑出了声。

    他喜不自胜，就好像苦尽甘来一般，那太令人高兴了。

    他眯眼看窗外的那座山峰，期待起下一次与周临的见面。

    但在此之前，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走出门外。

    炼完丹，再把东西给赵陈，他便离开宗门。

    虽说他这屋内没有什么东西好保护的，但怎么说也是住处，所以这阵盘还是要换一下。

    “这——”

    盯着还有一点灵力运转的阵盘，他皱起眉。

    他从来不会算错阵盘报废的时间。

    原因是什么不言而喻。他不想挑明，连想都不想再想，他拿起那阵盘，断了灵气的运转，收进储物袋里。

    至于其他的阵盘，他手一挥，就全换了新的，不过这次用了三阶阵盘，一阶阵盘报废太快，恐怕等不到他回来。

    一把飞剑落进他手里，飞剑通身银白，靠近剑柄的剑刃处刻着云纹和一个器字，这把剑还是宗门所发，外门弟子人手一把。

    踏上飞剑，一个掐诀，那飞剑就自半空升起，越过树梢，剑尖微转指向要去的地方——炼丹坊，然后猛地一下，剑“咻”地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