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应该要怎么做 (第1/1页)

    天初晓，一缕光斜落进大开的窗户，投至地面。早已熟悉黑暗的人眼皮轻颤，待到天边破出越来越多金光，他睁开眼。长睫处金光错落，眼尾一颗泪痣，眼睫闪动，就似金蝶飞舞，一瞬间让人只看见那双波光粼粼的眼。再一瞬，他起身，光线错开，他面容冷漠，好像刚才的柔情只是水中镜花。

    长身玉立，他穿着一件白色衣袍，腰间衣带松垮，站在勉强能落脚的床边，看窗外那金灿灿的远方。

    金丹……

    竟然这么快吗。

    他站在屋子里，只站着就似要占满了，如此狭小的地方，他足足住了八年，而今后，他不知还要住多久。一抹苦笑浮现在白玉般的脸上。

    惊云峰离此多远，不过百里，一柱香时间就能抵达，这样的距离实在算不得远，但就是这么近的距离，他迈不过去。

    他摇了摇头，终是不再看那处耀眼的地方。

    随手捡起地上的阵盘，再套上灰色外袍，他便大步走出了屋子。

    还没再迈腿，他就站直在那，浅色眼眸直直盯着前方。他屏住了呼吸。

    一个穿着墨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站在苍翠的树下，冷白的手握着一把漆黑的剑，墨色长发被银白玉冠高束着，发尾随着风吹拂。

    墨发飞扬，一张没有表情冷白的脸就这么出现在李明昼眼前。

    浅色的眼眸突然像是浸着水般，雾水要漫出眼眶，可那纤长的眼睫颤了一下，没有泪珠滴下。他只是勾起了一个笑，克制勉强的笑。

    “周、真人。”

    走向李明昼的人顿了一下，漆黑的眼眸看向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却显现出一丝茫然。李明昼呼吸有些错乱，他掐着掌心，克制住不移开视线，嘴角的笑却怎么都维持不住。他也变得面无表情，看着对方朝他走来，一向能说会道的嘴死死闭着。

    “李明昼，我修成金丹了。”

    如刺在喉，他甚至连一句应声都说不出。他僵直地贴着门板。

    “李明昼，你不给我奖励吗？”

    周临站在他面前，看着他，那目光专注但是却不令人难受，因为它平静如水，但李明昼却觉得那令他刺痛，狠狠地刺在他心间，叫他不敢眨眼，唯恐破坏了一切。

    “那你抱抱我好不好。”

    周临贴近他，将头抵在他肩膀，淡淡的冷香混着血腥味，叫他又痛又胀。

    他眨了眨眼，温热的水珠滚下，但藏在衣袖里的手几个掐诀，一切都消失干净了。

    李明昼没有抬手。抱一下多简单，不过抬手的事。周临太容易满足了。倘若周临能更贪心点就好了，但是再多点，他李明昼没本事给。

    “周真人，回去吧。”

    他冷声说道，表情也极冷淡。他看着远处。

    肩膀上的人僵了一下，他能听到手指收紧攥紧剑鞘的声音，也感觉到了视线边缘衣袍的抖动。他抬起眼，看天。

    练气期修士寿命普遍一百五十上下，四灵根筑基成功把握不足百分之一，筑基期修士寿命四百不到，四灵根金丹成功把握不足千分之一。而金丹真人寿命多少，八百余年，周临现今十八，恐怕不到五十年便可修成元婴。他能陪周临多久，满打满算，不过三百余年。

    所以周临，你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他。

    “李明昼，我今日得了份卷轴，我想送给你。”

    “你收了，我便走，好不好？”

    李明昼扬唇，眼睛却蒙了水雾，一个笑要笑不笑。

    他突然后悔了。

    却不知道到底后悔了什么。

    他后悔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好。”

    他不应该答应的，但是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崩溃。

    “我——希望你会喜欢……”

    一个棕黄色的暗木制秘盒放到他手上，冰冷的手与他的掌心一触而过，太冰冷了，他的手指颤了一下，喉部滚动，他想问一下原因，下一秒沉甸甸的重量便压在了手上，一瞬间他止住了话语。

    他茫然地看着抱着秘盒的手指。周临往后退了一步，挡住的光瞬间洒下，他的手指被染上光，他盯着看，心里越发茫然。

    “李明昼，以后能不能……叫我的——”

    那语气太小心翼翼，太不像周临，他抬起头，看着周临，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一切都像是失控了一样，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耳朵里听到的声音戛然而止，周临的脸变得苍白，一双眼睛愣然。

    他清楚听到他说，“周真人，请回吧……”

    他想他果然要拒绝的。

    一件事情要做，就不应该再反悔。

    周临攥着他的剑走了。终于走了，李明昼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舒口气了，但胸却闷得厉害，眼前也花得厉害，温热的液体怎么也止不住。

    抱着沉甸甸的秘盒，一屁股坐在地上。

    呆呆看着一片苍绿的山头，也不管脸上挂满的泪水，反正不会有人看见，眼泪也总会流到再也流不出的时候。

    曾几何时，他用一瓶凝气丹换到了离那座峰头近点的住处，哪怕见不到周临，看看对方天天看的地方也好，有时候他想，周临御剑飞行的时候会不会看见他，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出去看看那座峰，就好像周临也同他一般，在看向他。他一直在想，周临会不会忘了他，他害怕周临忘了他，又觉得周临忘了他才是好事。

    毕竟现在的他，是累赘。

    眼泪突然又冒得更盛了，他抱紧秘盒，低下头。

    太傻了，怎么会那么傻。

    不过就是一年的交情，怎么会记那么久！

    李明昼不知坐了多久，眼泪早已干了，他却实在没力气去动去思考。直到一道白光飞入，一只白鸟落在他指间，他垂下眼眸，冷冷看着白鸟。

    锻造得很漂亮的白鸟低下头，在他指间轻轻碰了下。

    一道传音传来。

    “李师弟，你怎么还没来？马上就要到时间了！”

    李明昼紧闭着唇，唇瓣像黏住了，开不了口，他也不想开口，他仰着头，微眯眼看璀璨的天空。

    “——李师弟？你！你该不会做不出三阶阵盘，躲着让你赵师兄帮你兜着？好啊你——”

    什么都可以说，唯独不能说他没把三阶破微阵盘给做出来，这玩意可弄废了他三十个阵盘！

    “马上就到。”

    说完，他弹起白鸟踩着的手指，将白鸟弄得扑棱飞起，那传音也就戛然而止了。

    看了眼秘盒，他勾起一个笑，“看在卷轴的份上，我应该也要给你送一份礼物。”

    一份不能说好，但应该也不算差的礼物。

    希望你也会喜欢，周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