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乐园Ⅱ (第6/7页)

真的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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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神情没有多乐观，但也不算多悲观。不知道为什么，希黎突然意识到对于那男孩的去世——他爸爸的婚生儿子，费罗·卡纳林可能跟他爸爸一样伤心难过。

    但那男孩的遗书里也没有提到他，不是吗？

    希黎犹豫着，最终，他还是向费罗伸出了手。

    费罗蹲了下来，他的目光又在希黎脸上流连，就像害怕希黎会突然从他面前消失那样，他目不转睛地看，用双手握住希黎的双手，喃喃地说道：“你mama把你藏得真好，不是吗？我们早应该见面的，希黎。”

    他问希黎是怎么来的，一路上吃了些什么，终于，他问希黎为什么来找他爸爸。

    希黎原本做好了打算，在等待的时间里，或者更早，在他去商业街买衣服的时候，他在心里默默演练将发生的一切，当他爸爸打听他为什么来找他的时候，他应该露出那种天真无邪的表情，他应该用那种纯真的语气说——他应该回答：“我想爸爸了，爸爸答应下次见面给我一架最时髦的飞行器的，不是吗？”

    就是这样，不会显得太献媚，也不会显得太疏远，一切都刚刚好。

    可是当希黎真的用纯真的音调说出“我想爸爸了”的时候，他卡住了，再也没办法说出一个字，他呆愣地睁大眼睛，茫然地站在那里。

    他的意识飘远而去，与他的身体、与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联系。

    他就站在那里，整副身躯都在发着抖，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意识到，斯伽文是真的死了，彻彻底底的，从他的生活中完全消失了，他再也不可能见到他了，再也不可能得到他渴望从斯伽文那里得到的父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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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真的完全失去了他。

    不，天哪，希黎这时才清楚地回忆起来，他当着费罗·卡纳林的面——有两股热流正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直到滴落到他的双手上，他才反应过来。

    他匆忙地背过身去，用手抹去眼泪。

    那些眼泪……好像从坏掉的开水壶里漏出来的一样，一滴一滴，永远也流不完，所以他也就怎么都抹不完。

    终于，他啜泣起来，他把整个身体都压抑得发抖，拼命忍住不要哭出声音，但那些声音还是越来越多，他用手捂着眼睛，哭出了声音。

    费罗从背后将他抱在怀里，他紧紧地抱住希黎，就好像他们之间没有缝隙那样用力地抱着，他把希黎全身的骨骼都快挤碎了，他把下巴放在希黎的肩膀上，一条腿跪在地上，希黎想要挣脱，他却抱得更紧，他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希黎。

    “没关系、没关系，我亲爱的孩子，爸爸来了，爸爸在这……”

    就像是一个沉睡的魔咒。

    希黎知道那不值得信任，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问：“爸爸，你真的是我爸爸吗？”

    回答了什么，希黎已经不记得。他只记得费罗一直在他耳畔低语，他反复诉说自己是多么想见希黎，有多少次，他一直在光顾尤利娅的生意，可是尤利娅从不让他们见面，无论他去多少次，无论他花多少钱，她从来都没有让他真的见到希黎，她把他们双方都瞒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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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真聪明，不是吗？”费罗说，“我想，她害怕我会夺走你，因为你是她唯一拥有的。但我……不认为那样，希黎，我不认为那样。”

    他坦诚地说：“跟你一样，我曾经也是一个私生子。我父亲是个高官，可我mama只是女仆。为了脱离我父亲的控制，我离开了家，继承了我远亲的家产。当然，为了更像样一点儿的生活，在我得到遗产之后，我又争取了更荣耀的姓氏，他们把我父亲的姓氏和我远亲的姓氏并列，成为了一个新的、独特的姓氏。希黎，这是一场战争，你明白吗？假如你要保留你父亲的姓氏，那么你就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去做他认为好的事情，娶他认为合乎身份的女儿。”

    “但好在——他已经很老了。”他又说，“生我的时候，他已经是差不多六十岁的老人了，现在就更老了。从我小时候，他就有些糊里糊涂的，老是叫错我的名字，他有十四个儿子和六个女儿，他总是搞不清楚所有人的名字……”

    希黎打断了他：“爸爸，你会娶我mama吗？”他低语，就像梦呓。

    费罗卡了一会儿壳，不过他马上说：“当然——”

    他把希黎转过来，面对面站着，他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希黎，他的拇指为希黎擦拭干净泪水，他郑重地向他承诺：“那是当然的，希黎。我会娶你mama，我会迎接你到我身边来。无论你是不是我的亲生孩子，我都会把你当成我的亲生孩子一样看待。你明白吗？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你，当其他的男人们不信守承诺的时候，是我给了你mama钱，让她去医院生产。”

    当然，费罗当时说的或许没有那么虚伪煽情，你知道的，经过漫长的年月之后，有些成分变得模糊，而另一些成分变得夸张，希黎不知道费罗的打算，他只能尽力去描摹那些细微之处，以说服自己，费罗的别有用心。

    “但不是现在，希黎。”费罗说道，“我不能在我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去娶一个妓女，那会使我的继承权变得有争议的。我不能失去现在已有的，我……”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泛红着眼睛，揉了揉希黎的头发。

    “我明白。”希黎低声说，他踮起脚，张开双手拥抱了费罗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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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黎知道自己应该像斯伽文的那孩子一样，讲一些煽情的话，他应该发挥一些想象，向费罗倾诉他对一个父亲的想念，他应该对他说，他有多么渴望去到他身边，就像一名合格的生意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那样。

    或者，他应该说，他会等着他，无论如何，他都会等着他。

    就好像他那时对斯伽文说的话一模一样。

    但——希黎也不想那样。

    最后，他对费罗说，他小声的，就好像是一件令人感到羞耻的事情，就好像害怕被取笑或者嘲讽那样小声地说：“爸爸，你能陪我玩一会儿吗？”

    他没有去看费罗的表情，他害怕到关上了眼睛。

    费罗把他牢牢地按住，用他无法挣脱的力气，他轻吻他的眼睛，他温柔地说：“不要害怕，希黎，我亲爱的孩子，爸爸在这，爸爸永远都在你身边。”

    啊，不不不，希黎想起来，费罗不可能说出那些话。

    总之，希黎被费罗抱上了车。

    他屁股底下是一个用旧了的儿童安全座椅，灰扑扑的颜色，摸起来有些潮乎乎的，像是刚用水洗过，大概在仓库里闲置得太久，以至于满溢着灰尘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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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也许是他爸爸的婚生儿子用过的座椅。希黎心想。

    也许，费罗很久才出现，是因为他要从仓库里翻找出存放了快十年的儿童座椅。

    希黎的心情好了太多，他把两只脚晃荡起来，就好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他好奇地打量着乐园里一切稀奇的玩意儿。

    费罗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表情，轻笑起来：“你真像他，你爸爸的儿子，斐多，他小时候坐在我车上的时候，也会晃荡着两条小腿，就像你这样。他喜欢这样。你爸爸不让，训斥他说那不是有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