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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ter11 (第1/1页)
相册沉甸甸的,里头是十几二十年截落的光阴碎片,从中可以窥出他人往昔。这是私密的东西,征得徐桥川同意后,陈宗虔才终于能亲眼看看这件神奇的东西。 第一张最早最旧,是徐桥川刚出生时候的照片。 不讲究构图和光影,像素也很不好,照片里是个皱巴巴的婴儿,眼睛还没睁开。徐桥川看着这张照片毫无波澜,他没有关于这些的记忆。 想到那个新生儿今后会活成什么样子,出生就已经注定了不幸。 陈宗虔不知道他满心厌弃,心神都在相片上。在徐桥川五岁以前,照片里多有卢小芸与徐建的身影,那时徐建还不是现在这样,他们都对那个孩子怀有喜爱。 相册留出两页空白,铅笔在页尾标注了两个年份,陈宗虔知道这代表着徐桥川长到第五年和第六年。 “这时候的照片呢?”陈宗虔问。 徐桥川捏着发冷的手指,看着那页空白有些紧张,直到那人再叫了声自己的名字,才猛然回神。五六岁的照片呢?他想了想说:“生病了。” 这是卢小芸告诉他的,那场急病很可怕,他险些因此死去。这场病花了家里很多钱,徐建也为这个对他怀有憎恨。 陈宗虔点点头,空白翻过后,徐桥川长到七岁了。 手指停顿下来,陈宗虔忽然偏头看了徐桥川一眼,使得后者心里感到莫名。陈宗虔点着相片里的那个小孩说:“这是你吧?” “是。”徐桥川回应。 相片里的孩子很委屈,眼中盈盈有泪,那是双圆如小鹿般的眼。比起前几页的,他的脸颊更圆润稚气,眉眼独有一种像素模糊也遮不住的精致美丽,是个粉雕玉琢的孩子。陈宗虔想,这分明是小然啊,他不可能忘记的脸。 陈宗虔往后去翻,“徐桥川”在他眼里已经变了姓名,变了模样,“小然”突兀地出现在卢小芸身边。他不开心,人越长越大,笑容却越来越少,一直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变成徐桥川。 最新的那张照片,几乎与现在的徐桥川无差。陈宗虔看着那张照片,开口不知该叫哪个名字,他沉默下来,但心潮翻涌升起,一刻都不肯平息。 徐桥川看着他发呆失神了一会,很快又翻回到七岁时拍摄的那张照片。徐桥川问:“我真的很像你的弟弟?” 陈宗虔点头应声,徐桥川心说果然是这样,还是为这个原因来找自己的。只是因为长得像,就能占到这个好人的一点关心,一点温柔。 他心里生出种诡异的情感,有妒意也有惭愧,这些情感扭曲起来,使他恶劣地想将那声“哥哥”脱口而出,恶劣地欺骗这个人,然后他就能得到更多了。 可他又清醒地知道一切不会长久,陈宗虔很快就会离开,他们的轨道并不同在一线,他们本来就毫不相干。 “那我也不是啊。”徐桥川看着那本相册合起来,接着脑袋被人揉了揉。 陈宗虔没回应,把相册还回去说:“收好吧,毕竟是独一无二的,很珍贵。” 卢小芸的遗物全部被堆放到一个房间,徐桥川折回去把承诺书和一堆欠条翻了出来。在知道这些东西是作为遗产划分的证据之后,他变得有些踌躇。 “怎么?”陈宗虔看出他不对劲,仍很耐心。 “我不要她的钱。”徐桥川说,他现在有工作,在五金模具厂里做C开机普工。先当学徒,试用期过了之后转正,工资会好很多。徐建的号码他早就拉黑了,那个人找不到他。徐桥川以后住在工厂宿舍里,再怎么样也不会饿死,过得会比现在强。 如果卢小芸没有死,他或许也不会和卢小芸联系,徐桥川想从他们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以后都靠自己。 陈宗虔看到了那张照片后心头起起落落,但还有三分无法确定。顾及徐桥川的精神状态,以及他对目前家庭怀有的抵触,陈宗虔在结果还没确定之前,暂时将相认的事情按捺下来。 这家人的事情一团乱麻,陈宗虔想知道徐桥川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他问出心底那个疑惑:“卢小芸也对你不好?” 徐建的恶劣有目共睹,但卢小芸确实有颗真心,那个女人将自己全部的东西都留给了徐桥川,可惜后者并不领情。 徐桥川摇头又点头,神色怔愣,好与不好的划分让他感到迷茫。相较于徐建,卢小芸无疑对他很好,但他痛苦也是真的。徐桥川忽然感觉到反胃,被人叫了好几声才冷静下来,低头见陈宗虔松开自己的手。 “陈律师,我不想谈她了,可以吗?”徐桥川满脸都是冷汗,他抹了一把,没能抹干净。看他这样,陈宗虔当然知趣地不再询问。 待在老家已经好几天了,卢小芸的白事办得很简单,徐桥川一个人没办法布置宴席,索性忽略过去。事情到今天基本结束,徐桥川也不会多留。他今晚搭车出去,明早到厂里还能上班,计划非常好,唯独没想过陈宗虔会出现。 给卢小芸烧纸钱的时候,他心里没有任何想念。徐桥川从前跟着卢小芸拜神,那个女人都会合十双手祷告,祈求平安富贵,祈求健康顺遂。但这些卢小芸没得到过,徐桥川也就不相信世上有什么神明赐福,祖宗庇佑。 他看着纸钱烧成灰烬,耳边是卢小芸的声音,说他心不诚又怎么能求得保佑?诚心想一想,诚心拜一拜,祖宗神明才会听得见心愿。 他有什么心愿?徐桥川百无聊赖地想,他许了个最荒唐也最不可能的愿望:如果祖宗神仙真有本事,能不能让陈宗虔再次出现? 仿佛真有神明聆听愿望,徐桥川自己也没想到那个人会突然出现。他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人怎么在这儿?第二反应是今后不再妄语。 顺风车从同村阿叔的摩托变成陈宗虔的黑色奥迪。徐桥川坐在副座发呆,余光瞥见那人忽然凑了过来。 “怎么不系安全带?”陈宗虔将带子扯过来,稳妥地绕过徐桥川锁住,“明明在我车上提心吊胆的时候还记得。” 这是徐桥川第二次坐上他的车,比起第一次的惶恐不安,这回平静了许多。明明只是句玩笑话,又让徐桥川心中揪紧,手指在安全带上反复蹭动。 车子启动,车载音乐是舒缓低沉的英文歌,徐桥川听不懂也没觉得厌烦,反而是在这种氛围下,他渐渐松弛,有些昏昏欲睡。 陈宗虔开车很稳,即使是弯多坡多的乡下公路也没有太过颠簸。徐桥川靠着车窗,车身自然传来的震动让他没有彻底阖眼,他不想睡过去。 心事重重,压抑不住,被人悄悄扯开一个豁口。徐桥川说:“如果我爸没去律所闹事,我妈的事情都解决了……” 或许是因为困倦,又或许是他不敢真的将问题问出。徐桥川声音温吞沉闷,混在车子行驶的声音里,混在车载音乐里,他想陈宗虔应该听不见,最好也别听见。 “要是我能做你弟弟就好了……” 他还没彻底深睡,梦却早早做了起来,恍惚听见陈宗虔回应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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